这日,咸阳郡王梁重和侧妃逢喜运在绿韵阁外间正吃着饭。
因是天气暑热,逢喜运着实胃口不佳,便双手捧了一海碗酸梅汤咕咚咕咚吃着。
奈何这盛酸梅汤的海碗的沿壁沾了许多汤水,且海碗颇有些重量,逢喜运平常不做重活累活,手儿没端稳,哗啦啦朝她溅了一身。
“真是晦气!”
逢喜运跳起脚骂了一句,转头就去了里间换衣裳,见丫鬟白鹭没跟进来伺候,朝外喊了一声,“死丫头,还不快进来。”
逢喜运嫁过来带了不少丫鬟婆子,因是咸阳太妃大寿临近,全被王妃娘娘征召到外院做事去了,单留了白鹭在里头伺候。
“我忙着收拾桌子哩!”
外头轻飘飘就丢下这么一句话。
“我问你,你到底进来不进来?”
逢喜运说这话时,声音中带了少许怒气。
“那夏衣全在红色描金柜子里,里头有小姐喜欢的纱衫儿、裙子、半臂、比甲……”外头的声音只顾自说。
逢喜运心里头冷哼了几声,随意挑了绿色纱衫儿、绿色挑线裙子,脚上随便蹬了双绿色绣花鞋。
换好衣裳后,她气呼呼地大踏走出来,就见到梁重和白鹭迅速收敛的笑容和缩回去的手儿,两人仿佛见到鬼似的。
逢喜运己经听到了两人唧唧哝哝,嘴里没言语,心里早恼了。
她大摇大摆地坐回原位,见春台桌面上有几滴酸梅汤的残汁未曾收拾干净,原本就恼了,此时更要作筏子,便狠狠将筷子掷在桌上,追问道:“你这是留着给我当夜宵呢?”
白鹭陪着笑,连忙拿抹布擦拭桌子:“刚刚眼睛缺了口子,没看清。”
说完这句,想奉承逢喜运两句,希望她高兴高兴,便道:“小姐配上这身衣服,真各是仙女下凡。”
梁重听出逢喜运想找茬,有心想褒奖她几句,笑道:“你配绿色真好看。”
逢喜运轻轻哼了一声,挖苦道:“是啊是啊!
永定河里的乌龟王八可不是全是绿色的?”
她作为襄阳侯家的嫡长女,自有一份傲气,根本不担心这话会激怒梁重。
此言一出,席面顿时变得很冷淡,白鹭有点紧张,挠着头皮,向梁重投去求救的眼神。
梁重的脸色垮了下来,鼻孔里吐着气,作为一个贵族公子哥儿,他拉不下脸扯皮,丢下筷子,一面骂“像个什么样子”,一面起身要离开此地。
逢喜运回骂道:“我是个泼妇,但我还要脸,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不是什么枯草烂草都往嘴里送。”
梁重没言声,他不想和逢喜运互骂,抬腿就要飞快走出去。
白鹭眼见着梁重真的走了,留下她一人面对逢喜运的怒色,她也连忙跟着出去。
“死东西,你要滚哪里去?”
逢喜运骂道。
梁重一听,以为骂自己,着了恼,转过身,见白鹭就紧跟在身后,将人揽入怀,对逢喜运道:“既然你想做乌龟王八,我也不拦着你。
至于白鹭,我看上她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想你这里也容不下她了,索性今儿就收了她。”
白鹭睃了逢喜运一眼,向梁重道:“多谢小姐、殿下抬举。”
她的心中是有几分底气。
在逢喜运出阁之时,逢夫人亲自选了她做陪嫁丫鬟,还找她说话,明里暗里的意思是她将来可以给姑爷做妾室,她一首牢牢记住这些话。
况且这一切全是逢喜运一力促成的,她是罪魁祸首。
逢喜运气急了,她的丈夫拐了她的丫鬟,一时想不到如何表达愤怒,一巴掌掴了过去。
无怪于逢喜运如此盛怒,她嫁过来才半年工夫,梁重就和她的丫鬟眉来眼去。
逢喜运心底常劝自己,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今儿果见了实,心里的八瓶醋坛子倒了七瓶。
白鹭恰立在对面,身子下意识向后倾了倾,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梁重脸上,一个红彤彤的掌印刻在他脸上。
逢喜运见打了梁重,心里又惊又怕,慌忙跑到里间,反锁了门。
“哎呀呀!
流血了。”
白鹭掏出帕子要去揩拭。
梁重摸了一下,看到掌上红艳艳的血,轻轻骂了一句:“妈的。”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鹭急急追了上去,喊道:“殿下,等等我。”
逢喜运听到外头没了声音,这才稍稍宽了心,心中陡然涌出无数坏念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半年前,她舅舅赵鲤做媒,嫁到了梁家。
嫁之前,舅舅明明说了梁重是个难得的男子,连母亲都说梁重是再合适不过的人儿了。
怎么如今牵走她的丫鬟?
连一句像模像样的招呼都没有。
不知哭了多久,忽然有人笑道:“小姐,我来送湃了的西瓜。”
逢喜运头埋在袖中,把眼泪蹭干了,抬头见是丫鬟小满来了。
她咬了一口西瓜,没心情道:“我不饿,你吃吧!”
说着,歪在床上。
小满见她双眼肿得核桃似的,脸上泪痕斑驳,忙问:“这是怎么了?”
“家被人偷了?”
“偷了?”
小满张大了嘴,“谁偷的?
我现在就去告诉殿下,非宰了那小偷不可。”
“就是那畜生偷的。”
逢喜运大声道。
“这是殿下的家,应该不会是他干的。”
逢喜运腾地坐起,气咻咻道:“怎么就不可能了?
你就没看到屋子里少了什么吗?”
小满展眼望去,没见屋内有翻动的痕迹,只一条,她没看到白鹭。
“是白姐姐吗?”
“你眼睛终于没瞎了?”
逢喜运骂道。
小满刚刚听到有人议论殿下有了新宠,原来是这一回事。
她没吱声,梁重和逢喜运毕竟是夫妻,今日就算互殴,保不齐明日就千好万好了,其实她对这事一点儿也不意外,而且认为梁重给白鹭名分是理所当然,自然这话不敢明说。
“我非弄死那贱蹄子不可,叫姓梁的痛不欲生。”
逢喜运说着,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小满没言语,弄死白鹭应该是真的,但叫梁重痛不欲生却很难,她不相信逢喜运能不顾逢家的死活,毕竟梁家和逢家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姻亲关系。
这时候,外头忽然有人说话:“逢娘娘可在?
太妃娘娘找你有话说。”
说着,人走将进来。
定睛一看,来人是咸阳太妃身边的徐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