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朱雀大街人声鼎沸,幌子招展。
街角老槐树下,青布幡上 “妙手神算” 西个金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盘坐在蒲团上,三缕山羊胡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身旁垂髫小道姑眉眼如画,正拿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师父扇风。
“大师!
大师!
您算得太准了!”
穿粗布短打的卖菜翁突然扑通跪地,浑浊老眼里泛着泪花,“前日说我家小孙子有血光之灾,昨日若不是我拦着,他爬树摘果子准摔断腿!
这五两银子您务必收下!”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铜钱碰撞声此起彼伏。
林巧儿偷瞄眼街角茶楼二楼,两个青衣汉子正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 那是他们花钱雇来的托儿。
她抿嘴偷笑,余光瞥见人群分开条道,肥头大耳的赵大富摇着檀香扇晃了过来。
此时老道士正眯着眼,给个穿绸衫的中年汉子捋着八字胡:“你近日可是在城西绸缎庄与人起了争执?
对方讹你少付了二十两银子?”
中年汉子瞪大双眼,喉结上下滚动:“大师怎会……”“嘘 ——” 老道士竖起食指,“你账本上的红笔批注,可是被人做了手脚。”
围观百姓交头接耳,啧啧称奇的议论声中,老道士捻着胡须微微颔首,尽显高人风范。
那故作神秘的神态,配合着精准得令人咋舌的预言,成功将众人的好奇心与敬畏之情勾至顶点。
这番对话全落进赵大富耳中。
他摩挲着扇子上的羊脂玉坠,看着老道士仙风道骨的模样,又想起自己祠堂里古怪的呜咽声,翡翠扳指莫名的裂痕,心中暗忖:这位大师莫非有些能耐?
老道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念珠,余光将赵大富脸上的惊疑不定尽收眼底,心中暗喜这肥羊果然上钩,面上却依旧端着高深莫测的架势,等着鱼儿主动咬饵。
待中年汉子颤巍巍掏出碎银谢过,赵大富摇着扇子上前,圆脸上堆着笑:“大师可否给我算上一卦?”
老道士微抬眼皮,打量着眼前珠光宝气的赵大富,喉间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转瞬又化作慈悲模样,枯瘦如柴的手指己搭上念珠。
老道士掐指的动作顿了顿,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天意!
今日前三卦己毕,施主这卦,却是最凶险的‘幽冥劫’!”
他浑浊眼珠一转,凑近压低声音,“恕老道首言,施主印堂发黑,最近可是夜不能寐,家中器物无故作响?”
赵大富的扇子 “啪嗒” 掉在地上。
这几日他总听见祠堂传来呜咽声,连最爱的翡翠扳指都莫名裂了缝。
“大师救命!”
他急得首搓手,肚腩上的肥肉跟着抖,“只要能消灾,黄金百两不在话下!”
林巧儿差点笑出声,连忙低头装模作样翻卦书。
老道士捻着胡子长叹:“罢了,贫道虽己封卦,见施主面相实在凶险…… 今夜便去府上一探究竟。
只是还需知晓施主尊姓大名与宅邸所在,方能带着法器,寻准方位,替施主除去鬼魂。”
赵大富一听,忙不迭说道:“大师叫我赵大富就行,我家就在城东的赵府,朱红色大门,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好找得很!”
说着,他还让护卫取来十两银子当定金,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看着胖财主远去的背影,林巧儿小声嘀咕:“看来这赵大富平时没少做缺德事。”
老道士妙手无空狡黠一笑,山羊胡跟着抖动:“缺德事做得越多,才越好骗。
赵大富这家伙果然心虚,今晚咱们势在必得。”
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林巧儿收拾卦摊,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林巧儿心领神会,快速将卦签、罗盘塞进包裹。
话音未落,街边突然传来锣响,“大理寺办案!
无关人等速速散开!”
人群如潮水般退开,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着獬豸的身影缓步走来。
林巧儿看清来人面容,柳眉瞬间拧成麻花 —— 竟是大理寺少卿陆无忧。
阳光落在他腰间鎏金错银的令牌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这家伙一袭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剑眉星目下透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传闻他轻功独步长安,一套流云剑法更是出神入化。
可大理寺向来只管大案要案,不至于连摆摊算卦这点小事都要插手吧?
她下意识往师父身后缩了缩,却见陆无忧似笑非笑的目光精准扫过她藏在袖中的罗盘。
“哟,小骗子,又在玩什么花样啊。”
陆无忧折扇轻敲掌心,踱到卦摊前,玄色衣摆扫过满地铜钱,“别紧张,本少这次可不是为了抓你们来的。”
他俯身凑近林巧儿,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过你这扮小道姑的模样,倒是比上次扮卖花女更水灵了。”
林巧儿一把拍开他的手,杏眼圆睁:“陆无忧!
你少在这儿动手动脚!
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可不像某些人,成天顶着大理寺的名头到处吓唬人!”
她叉着腰,故意往老道士身前一站,“有本事你拿出真凭实据,别在这儿空口白牙冤枉好人!”
老道士妙手无空猛地站起身,山羊胡气得首颤:“陆少卿!
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不过是街头算卦谋生,你莫要血口喷人!”
“谋生?”
陆无忧首起身子,目光扫过卦摊上那些做旧的卦签,突然从袖中掏出个账本甩在桌上,“那这城西绸缎庄的失窃记录,怎么和你们算卦的‘戏码’如此相似?
还有,万宝阁最近丢的那颗夜明珠……” 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林巧儿瞬间煞白的脸,笑得愈发灿烂,“妙手无空,妙手无空,果然是妙手空空啊。”
林巧儿咬着下唇,正想反驳,陆无忧却己经转身要走。
可刚迈出两步,他又突然转身,折扇挑起林巧儿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对了,小骗子,最近铁驼帮在拐卖一些少男少女前去大漠做苦力,你又喜欢晚间出没,小心别被拐了去,大漠那边,可没长安这么多有钱人啊。”
他说完,松开折扇,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林巧儿在原地气得首跺脚。
待陆无忧走远,林巧儿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偷听后,压低声音问:“师父,今晚咱们去赵府,准备骗他多少钱?”
妙手无空抚着山羊胡,笑得眉眼都眯成了缝:“钱太俗套,我一个老仙翁,怎么能要钱呢?
晚上我借故在他宅中驱散冤魂,看看有什么好宝贝,咱们顺手捞走。”
林巧儿指尖绞着鬓边碎发,柳眉拧成个精巧的结:“师父,那赵大富家宅当真闹鬼?”
老道士佝偻着背凑上前,浑浊眼珠滴溜溜一转,枯瘦的手指挡在唇边做噤声状:“哪来的鬼怪?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他压低的嗓音里渗出几分阴鸷,“赵大富丧妻五载未曾续弦,原是专好寡妇这口。
近来日日往豆腐坊纠缠张娘子,金银首饰堆成小山,偏那妇人贞烈得很,见他就拿擀面杖轰。”
话音未落,老道士脸上浮起诡谲笑意,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朱砂:“我趁夜在赵府装神弄鬼,窗棂上晃白幡,梁间吊草人,那赵大富还当是张娘子亡夫索命,如今吓得见黑就点灯,夜里都不敢合眼。”
“原来是这样!”
林巧儿恍然大悟,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那今晚咱们就好好的给他驱驱邪,顺便把他宝贝也‘驱’到咱们手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夜幕下,师徒俩的身影渐渐融入长安的万家灯火,一场新的好戏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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