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秋雨总带着股腐叶味,陈无咎蹲在“无常居”的门槛上,用骨刀削着新扎的纸人。
三丈外的青石板路上,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被两个彪形大汉拖拽,发簪滚落,露出后颈处三枚青黑色指痕——那是被“阴尸手”抓过的征兆。
“陈先生!”
女人突然挣脱,踉跄着撞进纸扎铺,胸前翡翠平安扣迸出火星,“求您救救我爹!
赵厅长说他中了‘血煞咒’,可我知道……”她从袖中掏出张浸血的地契,边角印着朱砂画的断手纹,“三天前给爹换命的‘回春堂’大夫,昨夜暴毙在义庄,他枕头底下压着您的‘黄泉帖’。”
陈无咎的骨刀顿在纸人咽喉处,眼尾扫过地契上的“赵记米行”印章。
三日前他确实给回春堂的孙大夫送过黄泉帖,那是用孙大夫小妾的经血写的催命符,此刻正贴在无常居后院的槐树上,吸着露水慢慢洇开。
“换命需三物:至亲血、仇家骨、心头肉。”
他指尖捏住纸人手腕,轻轻一掰,纸关节发出“咔嗒”脆响,像极了孙大夫被扭断脖子时的声音,“你爹替赵厅长挡了三年血煞,现在赵厅长要卸磨杀驴,你却拿半幅地契来求我?”
女人突然跪下,掏出银剪割开旗袍高领,露出锁骨下方碗口大的黑斑:“这是爹用自己的阳寿给我换的‘替死斑’,赵厅长的师爷说,只要我把心剜出来给赵夫人,爹就能活。”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黑斑,竟挤出几滴黑血,“我知道陈先生您专做‘阴市买卖’,三年前您帮李记当铺灭了血煞邪修,用的就是‘纸人换命术’——求您用我的血,换我爹的命!”
陈无咎终于抬头,看清女人眼底的血丝里缠着三缕黑气,那是被“借命咒”反噬的征兆。
他忽然笑了,指尖在纸人眉心点了点,纸人眼睛瞬间泛起血光:“换命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赵厅长的小妾棺木,是不是停在城西乱葬岗的无主坟?”
女人浑身剧震,黑斑突然蔓延至脖颈:“您……您怎么知道?
赵夫人上个月难产而死,赵厅长说要等黄道吉日下葬,可我亲眼看见师爷把棺木……”“嘘——”陈无咎竖起骨刀,刀刃映出女人背后逐渐凝形的黑影。
那是赵厅长养的“替死鬼”,用三十六具童男童女的魂魄炼成,此刻正顺着地契上的血气爬进铺子。
他手腕翻转,骨刀割破纸人咽喉,纸人喷出的不是纸灰,而是真正的黑血,“你拿地契当定金,却没说赵厅长养着替死鬼。
现在你身上的替死斑,其实是替死鬼在啃你的魂魄。”
女人发出无声的惨叫,黑斑化作鬼手掐住她的脖子。
陈无咎却慢条斯理地从柜台底下掏出个漆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具拇指大的纸人,每个纸人背上都写着不同的名字——其中一个正是“赵厅长”。
“三年前李记当铺的血煞邪修,其实是赵厅长养的狗。”
他用骨刀挑起女人的下巴,看着她逐渐涣散的瞳孔,“他让邪修去抢当铺的血玉,再借我的手除掉邪修,顺便吞了当铺的产业。”
漆盒打开的瞬间,十二具纸人同时转头,空洞的眼窝望向女人,“现在你拿他抢来的地契求我,等于把自己变成了他的下一块肥肉。”
女人突然剧烈抽搐,替死鬼从她体内挣出,化作黑雾扑向陈无咎。
他不躲不闪,将女人的血抹在“赵厅长”纸人身上,抬手扔进漆盒:“替死鬼认主,得吞了原主的三魂七魄。”
漆盒盖上的刹那,黑雾发出尖锐的啸声,纸人在盒内发出“咚咚”的撞击声,像极了棺木里的闷响,“赵厅长的小妾棺木里,现在躺着的应该是他的替死鬼,而他自己……”陈无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纸灰,望着渐渐咽气的女人:“该去城西乱葬岗,躺进本该属于他小妾的棺材里了。”
他从柜台里取出半幅地契,用女人的血在背面画了个断手纹——和赵厅长给孙大夫的催命符一模一样。
子夜时分,无常居后院的槐树突然“咔嗒”作响。
陈无咎坐在槐树下的石桌旁,看着漆盒自动打开,十二具纸人只剩下十一具,“赵厅长”那具的胸口,多了块带体温的血玉——正是三年前李记当铺丢失的那块。
“替死鬼吞了原主魂魄,就会把原主的命数转给纸人。”
他用骨刀撬开血玉,露出里面刻着的“赵”字咒文,“赵厅长以为养替死鬼能躲血煞,却不知道,替死鬼最爱的,就是养它的人的魂魄。”
槐树阴影里,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陈无咎头也不抬,将女人的尸体推进槐树下的枯井——那里早埋着七具和她相似的女尸,每具尸体的后颈,都有三枚青黑色指痕。
“下一个来求换命的,该是赵夫人了吧?”
他擦着骨刀上的黑血,望向漆盒里重新恢复十二具的纸人,其中“赵夫人”那具的眼角,正渗出细小的血泪,“用丈夫的命换自己的命,倒是比女儿用爹的命更划算些。”
秋风穿过纸扎铺,门口的纸人灯笼突然全部亮起,映得陈无咎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鬼面。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黄泉印”,那是和《黄泉录》签订的血契——自从十二年前在乱葬岗捡到那本浸满尸油的邪典,他便成了这金陵城里,最干净的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