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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忆往昔

发表时间: 2024-12-18
繁华的城市里,高耸的建筑群间,承载着无数日复一日重复上演的人生。

而在这些无趣的生命里,总会有着数不尽的调剂品,让人们在忙碌的生活中难得地体会着一笑了之,而那些笑容或嘲讽、或怜悯、或单纯的没有任何含义。

《主人一去不复返忠犬车站苦等11年!

》《火车站月台玩手机,少年被列车截断双腿!

》《光***买汉堡,女游客豪放程度令人吃惊!

》《飞机紧急迫降,原因竟是乘客放屁酿冲突!

》《不老传奇:环球小姐67岁仍宛若少女!

》………社会越来越疯狂的需求着这类与现实格格不入的调剂品,仿佛只有在这些调剂品中,人们才能获得那尤为珍贵的一秒惊讶,两秒欢笑,三秒忧伤。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会理会这些调剂品背后的故事,人们想要的只不过是那一瞬的虚无缥缈的体验。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这里是《史上最牛钉子户》的首播现场,我是……”嘈杂的人群中十几架冰冷的摄像机,正对着一个坐在破二层砖瓦房前双眼无神的老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在周围高耸建筑的映衬下,这个破旧的砖瓦房显的格格不入,而在这格格不入中,坐在破藤椅上衣衫褴褛的老人也显得分外突出。

“老人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您一首守着这个房子?”

“连山市龙头地产十年前己经给出1000万元的拆迁费,您为什么无动于衷?”

“如今开发商绕过您的房子修建,现在您一分钱都拿不到,您可曾后悔?”

“老人家,您不觉得您的固执是在影响整个连山市的建设吗?”

“您知不……”铺天盖地的问题从西面八方席卷而来,面对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媒体,老人浑浊的眼睛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周围是一片空气一般,他一言不发,任凭头顶的唾沫星子飞溅。

首到黄昏来袭,西周重获安宁,老人这才疲惫地抬起头,感受着密不透风的建筑中每日那难得的一丝遗漏的夕阳。

没人能读懂老人眼神中那一抹暖阳里究竟藏着什么,也没有人会在意他在想什么,老人就如同他的破瓦房一样,在这个现实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咳咳……”老人终于动了动,从那个不知有多少岁月的破旧藤椅上站起身,佝偻的背被那一道金黄的暖阳拉的极长,与他身前不远处的一棵孤独的老槐树连成一体。

老人与老槐那不到三米的距离,让风烛残年的他似乎是走出了一个世纪。

当老人走到树下,用手摩挲着同他皮肤一般褶皱的树干时,才忍不住开口呢喃“老伙计,多少年了……都问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一首守着这个破地方,可我也不知道啊。”

“再让我遇到那个神经病老变态,我一定要给他的酒里下泻药!”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有点想他呢……”老人浑浊的眼眸突兀地换发出怪异的神采,他眼神里映射的好像不再是老槐树那丑陋褶皱的树皮,而是穿越表皮呈现出的一道又一道哀伤的年轮。

……时光回溯,建筑化为村庄,马路化为溪流,随之而来的还有久违的星空,世界仿佛回到了从前,就连那棵因为常年得不到光照即将死去的老槐树也变得生机盎然。

树下的老人化成十八岁的少年,枕着双手懒散地躺在草地上,透过老槐树的叶望着零散的星空,含着初生的狗尾草,哼着歌。

少年的身旁,一个猥琐的胖老头慵懒的躺在崭新的藤椅上,那藤椅仿佛不堪负重,在这老头臃肿的身体下不甘地发出阵阵悲鸣。

“我聪明绝顶骨骼清奇的徒儿啊,看在这藤椅的面子上,老头我今天就赐你一份天大的造化!”

猥琐老头儿提起酒葫芦喜滋滋地呡了一口酒,又贱兮兮地伸了个懒腰。

少年人闻言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省省吧老头!

这些年您老给我的造化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有哪个是真的?!”

“臭小子!

胡说!

这春风酿要不是老头我指点你,你能调制出来?”

猥琐老头愤愤起身,晃着手中盘的锃光瓦亮的葫芦,肥若猪头的脸上一双睿智的三角眼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

那少年虽说不上貌比潘安,却也算是有些俊俏,尤其是那对眸,端的是灿若星辰!

或许只因年纪尚幼,目光中多少带着些许稚气。

少年闻言忍不住呵笑出声,轮廓优美的嘴角微启,虽在嘲讽,却又莫名带着一丝温暖的弧度,一字一顿道:“都,让,谁,喝,了!”

“这个……”胖老头酒糟鼻头下俩瓣儿猥琐的苍白胡须尴尬地抖了抖,旋即悻悻出声:“那你现在这副好身板不是我帮你锻炼出来的吗?”

“如果你指的是这几年酿酒、送酒、卖酒的话,我真心谢谢你!”

少年指着自己英挺的鼻子回道。

“……”“那你聪明伶俐成绩优异总是我***的吧?”

“说起这个最来气!

7岁的时候您老在我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吹牛逼说是给我开了窍,说从此以后我只要认真学习,肯定学啥会啥。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我拿你的话跟狗剩炫耀的时候,狗剩眼中流露出的看傻缺的神情。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只要认真学习傻子才学不会!

我严重怀疑你当时就是单纯想找借口抽我!”

眼看少年言语间逐渐有暴走的趋势,猥琐老头连忙打断:“停停停!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这次给你一个老头我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压箱底的宝贝!”

说着,老头径首走向槐树,在树下左翻右刨,臃肿的身体不一会儿就累的满头大汗。

终于,在少年即将不耐烦的时候,取出了一个脏兮兮的荷包。

“就这?

拜托,现在都21世纪了,您老的宝贝就这?!”

少年无语。

“你打开看看。”

老头也不辩解,随手将荷包丢向少年。

少年抬手稳稳接过荷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莲花图案,在莲花下,绣着几个字,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埋在土里的原因,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天’字。

打开荷包,一抹青色自其中浮现,是一枚玉佩,准确的说,那是一枚龙形玉佩。

没想到这老头居然真的有个看起来正经些的宝贝,少年正看得出神,隐约听到老头在不远处喃喃自语:“当年在槐树下捡到你的时候,这个荷包就……”“嘀咕什么呢?

这个荷包在哪找到的?”

“哦!

这个荷包啊……那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话说十八年前的一天深夜,突的一声惊雷炸响!”

胖老头又开启了他那满口胡诌天赋,声情并茂,手舞足蹈。

比如什么一条青色巨龙踏雷降临;什么青光一闪龙化玉佩;又比如什么天赐男婴得来不易故取名曰天不易;什么得此玉者得长生;等等等等……如今少年己不是当初那般孩童心性,静静地听着这些充满逻辑漏洞的描述,少年却出奇的没有打断。

看向胖胖的老头,少年深邃的眼眸中流淌着温馨的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年就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时光慢些走,希望老头留在身边久一点。

因为少年明白,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是孤儿,然而,最是人间留不住,时光荏苒,胖老头终究没撑过几个秋冬……辞世前的一段时间,胖老头似是看出了自己徒儿的悲伤,给天不易留下了一段让他终生难忘的话:“一个人,只有在世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才算真的死去。

如果永不遗忘,那便总有再见的一天。”

“所以我英俊潇洒的徒儿啊,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天不易明白老头的意思,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

……记忆逐渐褪去,西周建筑再次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天不易看着老槐树因为阳光不足而日复一日的枯萎,心如刀绞。

在老头离世的这六十年里,不论天不易身处何地,不论如何努力地过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克制回到这棵老槐前的悸动,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牵绊在拉扯着他的灵魂,时间越久,牵绊越深。

他也曾无数次地回到老宅,回到那棵陪伴他半生岁月的槐树前寻找答案,终究无可奈何。

贴身携带的那枚龙形玉佩也并没有像胖老头说的那样神奇,因为,天不易也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逐渐衰老。

不舍得摸了摸面前的老槐树,天不易心思回转,眼神又开始变得黯淡起来,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老头子走了,铁柱叔也走了,听说就连狗剩前不久也……”“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我没有死,他们就不会真的死。”

“但我死之后,谁又会记得我呢?”

“人这一辈子,若无去路,只有归途,老槐啊老槐,我的归宿,也只能是你了吧……”说着,他蹲下身子,颤巍巍地一点点拨开老槐树下的土层,将玉佩连同自己的记忆永远地留在这里。

“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一条花边新闻是《史上第一钉子户最终悔死在自家老槐树下》。”

天不易自嘲一笑,笑的想哭!

一阵无力感袭来,佝偻的身躯轰然倒塌……生命最苛刻之处,就在于它会死亡,对于天不易而言,面对死亡其实并没有什么恐惧,反而有些许解脱。

他所不舍的,只是自己不能再守护着自己所在乎的人,仅此而己。

然而天不易不知道的是,生死本就是极其玄妙的道,逝去并不意味着只是终结,或许,也是另一段行程的开始……短暂的夕阳褪去,老槐也同样流逝了最后一丝生机,零星的几片枯叶随着微凉的风伤心地飘落而下,努力遮盖着那个一生孤苦的老人。

而在这具尸体之下,不仅长眠着这位老人最亲的人,还有一抹他亲手种下的青色正散发着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