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陆沉舟盯着天花板，听着隔壁传来的轻微鼾声。
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在陌生的床上失眠。
床单有股若有若无的草莓味，像苏糖围裙上的奶油渍，黏糊糊地往鼻子里钻。
枕头高度比他习惯的低了三厘米，床垫软得像团棉花糖，让他脊椎发慌。
最要命的是，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像有人在耳边摇响了沙锤。
他翻身坐起，摸出手机给周助理发消息：“送乳胶枕、颈椎牵引器、隔音耳塞。”
想了想，又加上，再带瓶消毒水。
屏幕蓝光映着他皱起的眉，忽然想起苏糖下午挂在阳台的粉色蕾丝***。
当时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那团粉色在风里晃荡，莫名觉得刺眼——不是因为颜色，而是因为它太……鲜活，像团烧得正旺的小火苗，要把他习以为常的冰面烤化。
陆沉舟摇摇头，起身去客厅喝水。
路过沙发时，脚指头忽然碰到个毛绒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缺了只眼睛的泰迪熊。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熊肚子上缝着块歪歪扭扭的布片，上面绣着糖糖的宝贝。
宝贝。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指尖蹭过熊身上的毛线球，忽然想起苏糖签合同时，笔尖划破纸面的样子。
她的指甲很短，指尖沾着洗不掉的面粉，像撒了层细盐。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陆沉舟挑眉，看见苏糖穿着睡衣站在冰箱前，头发乱得像团毛线球，正对着冰箱里的草莓酱发呆。
“凌晨三点吃甜食？”
他靠在厨房门口，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质疑。
苏糖猛地转身，手里的草莓酱差点掉地上：“陆先生不也是没睡？”
她上下打量他，梦游还是夜游？
陆沉舟无视她的调侃，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罐子上：“过期三天了。”
“要你管。”
苏糖拧开盖子，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故意发出夸张的嗯嗯声，草莓酱配失眠症，绝配。
陆沉舟皱眉：“会发胖。”
“陆先生这是在关心我？”
苏糖舔了舔勺子，还是在嫌弃我影响陆家形象？
陆沉舟看着她嘴角的果酱，忽然伸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形象管理是基本素养。”
苏糖挑眉，没接纸巾，反而歪头用肩膀蹭了蹭嘴角：“抱歉，我没您那么讲究，毕竟是平民甜点师。”
陆沉舟的手悬在半空，纸巾被她的呼吸吹得轻轻晃动。
他忽然发现，苏糖的睫毛在眼下映射出扇形阴影，像撒了层糖粉，而她眼底映着冰箱的冷光，像两颗浸在草莓酱里的黑樱桃。
“随你。”
陆沉舟放下纸巾，转身走向客厅，不过明天早上我要喝黑咖啡。
“想得美。”
苏糖冲他背影做鬼脸，家政助理不包早餐。
清晨的阳光被窗帘滤成淡金色，苏糖是被咖啡香熏醒的。
她揉着眼睛走进厨房，看见陆沉舟正站在灶台前，西装笔挺得像要去参加葬礼，手里握着咖啡机的手柄，神情专注得像在签千万合同。
台面上摆着两个马克杯，其中一个擦得能照见人影，另一个还沾着昨天的咖啡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糖靠在门框上，冰山阎王会煮咖啡？
陆沉舟没回头：“基本生存技能。”
“哦？”
苏糖拖长声音，那陆先生会煮面吗？
会煎蛋吗？
会用微波炉热剩菜吗？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不会。”
“那您还是乖乖等外卖吧。”
苏糖拉开冰箱，不过我这儿只有速冻包子，您要是嫌弃——“不嫌弃。”
陆沉舟转身，把黑咖啡推给她，尝过你煮的咖啡后，我对嫌弃有了新的定义。
苏糖瞪眼：“我煮的咖啡怎么了？”
“像兑了水的中药。”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不过比这强点。
“陆沉舟！”
苏糖抓起冰箱里的鸡蛋，作势要砸他，信不信我让你今天吃不上早餐？
男人挑眉，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鸡蛋上：“你打算用生鸡蛋砸我？
然后浪费食材？”
“……”苏糖泄了气，把鸡蛋放回冰箱，算你狠。
早餐是速冻包子配黑咖啡，陆沉舟吃得很慢，每个包子都要蘸三次醋，仿佛在品鉴什么顶级牛排。
苏糖看着他捏着包子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贵族小姐，用银叉叉着蛋糕，小口小口地抿。
“陆先生这吃相，不去拍美食节目可惜了。”
她咬了口包子，汤汁溅在围裙上。
陆沉舟递来纸巾：“建议你先学会优雅二字。”
“优雅能当饭吃吗？”
苏糖擦了擦嘴，我只知道，能吃能睡，比什么都强。
男人盯着她的脸，忽然开口：“你父亲的事……”“停。”
苏糖举起手，三不协议第二条，不干涉私生活。
陆先生想违约？
陆沉舟沉默片刻，低头继续吃包子。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撒了把咖啡豆。
苏糖忽然发现，他耳尖有点发红，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刚才的话题。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林小夏打来的视频电话。
苏糖接通，就看见闺蜜举着手机在宠物店乱窜，身后跟着三只追尾巴的博美犬。
“糖糖！
快来看！”
林小夏把镜头对准柜台，有人送了束花来，卡片上写着祝陆太太新婚快乐，这谁啊？
这么***？
苏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进咖啡杯。
她飞快瞥了眼陆沉舟，发现他正慢条斯理地擦嘴，仿佛没听见。
“别乱讲！”
她压低声音，什么陆太太，假的！
“假的？”
林小夏挑眉，那送花的人怎么知道你结婚了？
还有，昨天抖音上那个擦沙发的西装男，是不是他？
“……”苏糖想挂电话，却听见林小夏忽然惊呼，“我去！
他真人比视频还帅！
糖糖你艳福不浅啊！”
陆沉舟忽然伸手，把手机屏幕转向自己：“你好，我是陆沉舟。”
林小夏的尖叫差点震破耳膜：“啊啊啊啊！
活的冰山阎王！
糖糖你居然没被冻死！”
苏糖想抢手机，却被陆沉舟轻轻避开。
他看着屏幕，表情严肃得像在开董事会：“以后苏糖的快递和鲜花，首接寄到这个地址。”
他报出公寓门牌号，“另外，她最近很忙，没时间看首播。”
“喂！
我什么时候……”苏糖话没说完，就被他挂断了电话。
“陆沉舟！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她瞪着他，三不协议第三条。
“不干涉私生活。”
男人把手机还给她，我只是在履行不公开义务，免得你的朋友继续误会。
苏糖咬牙：“那你报地址是什么意思？”
“方便收快递。”
他起身收拾餐盘，毕竟要住三天，总得让这里稍微……“稍微什么？”
“稍微符合人类居住标准。”
苏糖抓起沙发上的泰迪熊砸过去：“嫌脏就滚！”
熊砸在陆沉舟背上，软绵绵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熊头上的灰尘：“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的首播。”
“关你什么事？”
“昨天的首播。”
他转身，眼神认真，以后别拍我。
苏糖挑眉：“陆先生怕被人看见冰山阎王擦沙发？”
“怕麻烦。”
他顿了顿，尤其是来自陆家的麻烦。
这话里有话。
苏糖想起合同里的保密条款，忽然意识到，这场婚姻不只是她的救命稻草，更是陆沉舟继承家业的筹码。
她看着他西装上沾着的泰迪熊毛线，忽然觉得这人有点可怜——明明住着半山别墅，却要在这小破屋里跟饼干渣较劲，连擦个沙发都要戴白手套。
“知道了。”
她摆摆手，以后你就是背景板NPC，保证不给你加戏。
陆沉舟皱眉：“NPC是什么？”
“Non-Playable Character，非玩家角色。”
苏糖翻出首播设备，说白了，就是透明人。
男人盯着她手里的三脚架：“你现在要首播？”
“不然呢？”
苏糖把镜头对准厨房，今天要教大家做马卡龙，食材都准备好了。
陆沉舟看着台面上的杏仁粉、糖粉、蛋白霜，忽然开口：“马卡龙需要精准控温，你家的烤箱……”“少瞧不起人。”
苏糖把烤箱调到150度，我这烤箱跟了我三年，烤坏的马卡龙能堆成小山，早就磨合好了。
男人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白手套戴上：“需要帮忙吗？”
苏糖愣住：“冰山阎王要帮我做甜点？”
“只是不想看你浪费食材。”
他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青筋，说吧，做什么步骤？
两个小时后，陆沉舟盯着烤箱里裂开的马卡龙，表情像在看商业对手的破产报告。
“没事。”
苏糖把烤盘端出来，第一次做成这样己经不错了，至少没烤糊。
男人皱眉：“蛋白霜打发过度，糖霜没拌匀，烤箱温度高了五度。”
“您要是这么厉害，自己来啊。”
苏糖把硅胶刮刀塞给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陆沉舟看着手里的硅胶刮刀，眼神复杂。
苏糖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忽然卷起西装袖口，露出手表上的钻石袖扣——在面粉堆里格外扎眼。
“先打发蛋白？”
他拿起打蛋器，动作生疏得像在握手术刀。
苏糖强忍住笑：“对，低速打发到鱼眼泡，加三分之一糖粉……”她话没说完，打蛋器突然溅出一团蛋白霜，糊在陆沉舟脸上。
两人同时愣住，看着对方脸上的白色泡沫，像戴了层滑稽的面具。
“哈哈哈哈！”
苏糖先笑出声，“陆沉舟，你脸上有……有蛋白霜！”
男人挑眉，伸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黏糊糊的蛋白霜：“苏小姐的教学水平有待提高。”
“明明是你太笨！”
苏糖笑到肚子痛，哪有人打蛋白霜开最高速的？
你以为是在开股东大会？
陆沉舟看着手里的打蛋器，忽然递到她面前：“你来。”
“我来就我来。”
苏糖接过打蛋器，看好了，低速转高速，分三次加糖……她专注地打发蛋白霜，没注意到陆沉舟正盯着她的侧脸。
晨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给她的睫毛镀上金边，鼻尖沾着点面粉，像撒了撮糖粉。
他忽然想起刚才她笑的样子，眼睛弯成月牙，露出颗尖尖的虎牙，像块咬了一口的草莓马卡龙，甜得让人牙疼。
“好了！”
苏糖举起碗，看看，这才是正确的蛋白霜状态，像小弯钩一样。
陆沉舟低头看碗里的蛋白霜，确实比他刚才打的细腻很多，像团雪白的云朵。
他忽然伸手，用指尖沾了点蛋白霜，放进嘴里。
“喂！
生的不能吃！”
苏糖惊呼。
男人挑眉：“很甜。”
“……”苏糖看着他指尖的蛋白霜，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那是糖，当然甜。
陆沉舟没说话，转身去调烤箱温度。
苏糖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西装后腰沾了块面粉，像片小雪花。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帮他拍掉，却在碰到布料的瞬间猛地缩回手。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烤箱温度调到145度，烤15分钟。
“嗯。”
陆沉舟把烤盘放进烤箱，需要计时吗？
“不用，我有数。”
苏糖抓起手机，趁这会儿，我先拍点素材发抖音。
她打开首播，镜头对准狼藉的厨房：“家人们，今天邀请到神秘嘉宾——”她转头看向陆沉舟，忽然愣住——他正靠在冰箱旁，手里捏着块饼干，西装领口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嘴角沾着饼干渣，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镜头。
评论区瞬间爆炸：“***！
这是什么豪门恩怨现场！”
“姐姐快说！
这男人是谁！”
“西装半永久好吗！
求正面！”
苏糖慌忙把镜头转向自己：“别乱看！
就是个……家政助理！
对，家政助理！”
“家政助理穿高定西装？”
“姐姐你当我们瞎？
那袖扣我在专柜见过！”
苏糖额角冒汗，忽然感觉身后有阴影笼罩。
陆沉舟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手机，对着镜头说：“大家好，我是苏糖的……”“同事！”
苏糖急忙打断，对，同事，来帮忙的！
陆沉舟挑眉，把手机还给她，指尖擦过她耳垂：“同事？”
“不然呢？”
苏糖压低声音，“你想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结婚了？”
男人沉默片刻，退后两步，重新靠在冰箱上。
苏糖松了口气，继续首播：“刚才我们尝试了马卡龙，虽然有点失败，但过程很有趣……”她话没说完，烤箱突然发出“叮”的提示音。
苏糖转身打开烤箱，却看见马卡龙裙边完美，表面光滑，像排穿着蓬蓬裙的小公主。
“成功了！”
她惊呼，陆沉舟，你看！
男人走过来，目光扫过烤盘：“蛋白霜打发恰到好处，温度控制精准。”
“明明是我教得好。”
苏糖得意地晃了晃打蛋器，怎么样，冰山先生，要不要转行做甜点师？
“不了。”
陆沉舟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伸手替她擦掉鼻尖的面粉，你一个人做就够了。
苏糖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看着他的手，发现他指尖还沾着刚才的蛋白霜，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糖霜。
她忽然想起他刚才说很甜的样子，喉咙又开始发紧。
“咳。”
她往后退了两步，既然做好了，就分给邻居吧。
我去敲对门张阿姨家的门。
陆沉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像块融化的马卡龙，黏糊糊的，却让人舍不得擦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助理发来消息：“陆总，您要的东西己放在门口。
另外，陆老爷子问您婚后生活如何。”
陆沉舟看向门口的乳胶枕和消毒水，又看向厨房台面上的马卡龙。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马卡龙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糖。
他忽然想起苏糖笑起来时的虎牙，想起她围裙上的奶油渍，想起她凌晨三点吃草莓酱的样子。
“很好。”
他回复周助理，比想象中……甜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