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切过丝绸厂斑驳的砖墙,苏白薇抱紧帆布包缩在铁门凹陷处。
蓝布裙下摆沾满泥点,像是被人刻意泼了半盏隔夜茶。
我隔着马路都能看见她泛白的指甲正死死抠住账本边角——那里有个用红绳系着的薄荷糖铁盒。
前世太平间里,法医就是从她帆布包夹层找到这个糖盒。
当时染血的铁皮上还留着弹孔,里面装着足以扳倒顾世钧的账目复印件。
"同志,你的西装。
"她把我的外套团成球抛过来,动作利落得像在扔烫手山芋。
深灰毛料在半空划出抛物线,精准盖住路旁积水的油污。
我接住时摸到内袋凸起,二十张国库券硬挺的边角刺着掌心。
1983年的春天裹着霉味钻进鼻腔,远处梧桐树上新刷的"改革开放"标语正在褪色。
"沈砚舟。
"我迈过水坑时故意踩碎倒影,1983年的自己年轻得令人嫉妒,"撕了徐家婚书总得赔礼,这些红绸券..."话没说完就听见金属摩擦声。
苏白薇从帆布包抽出铁皮算盘,十三档木梁上泛着油光。
她指尖扫过算珠的姿势让我想起前世在华尔街见过的操盘手,只不过那些人的指甲缝里没有染着靛蓝染料。
"1983年第二季度库存明细..."她翻动账本时我瞥见夹页里的铅笔字,密密麻麻的"正"字像是某种暗号,"同志要是想用国库券抵债,按今天黑市价算,每百元面值兑72块现钞。
"我捻开红绸券的动作顿住。
这女人打算盘的速度比徐家会计快三倍,更诡异的是那些印着工农兵头像的纸券在她指尖突然发烫——前世鉴宝养成的首觉告诉我,这批国库券有问题。
"苏会计!
厂办催报表!
"门卫从传达室探出头,搪瓷缸里漂着两片发黑的茶叶。
苏白薇转身时蓝布裙旋开涟漪,后腰裂开的布缝里,暗红色烫伤疤像条蜈蚣在爬。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要碰到布料,突然被她用算盘抵住咽喉。
"耍流氓要判七年。
"她声音比薄荷糖还凉,铁皮算盘边缘的毛刺刮得我喉结发痒,"红绸券编号从HB19830315到HB19830334,全是上周市财政局失窃的那批。
"雷声在云层里翻滚,我摸向口袋里的玉佩。
裂缝处渗出寒意,前世在拍卖会上验出赝品时也是这种反应。
原来重生后的第一桶金,早就被人换了假筹码。
"失窃案登了今早的《钱江晚报》。
"她突然凑近,马尾辫扫过我手背,"沈同志看报纸时,没注意第三版右下角的认尸启事?
"雨点砸在帆布包上发出闷响,我嗅到她发梢的茉莉香皂味。
二十年后停尸房里,法医就是从这头长发里检出硝烟反应。
此刻她耳后肌肤光洁如玉,根本想不到未来会嵌着块弹片。
"认尸照片里的手表,和沈同志戴的上海牌很像。
"她指尖掠过我腕间,表面玻璃的裂痕突然刺痛神经——这是前世溺亡时撞到西湖堤岸留下的。
铁门突然吱呀作响,穿劳动布工装的人群潮水般涌出。
苏白薇像尾灵活的鱼钻入人流,我追上去时撞翻晾晒的蚕丝,雪白丝絮粘在西装前襟,像极了太平间盖尸布。
"接着!
"她回身抛出个东西。
薄荷糖盒在空中翻转,玻璃糖纸折射出虹彩。
我接住的瞬间感觉不对——1983年的铁皮糖盒不该有这种重量。
指腹摸到盒底凸起的焊点,这分明是个改装过的微型录音机。
"利息按三分利算。
"她声音混在厂区广播里忽远忽近,"明天中午十二点,清河坊知味观。
"蚕丝缠住皮鞋跟,我弯腰时看见她帆布包底部渗出的暗红。
前世法医报告突然浮现:苏白薇后腰枪伤造成脾脏破裂,失血3500ml——而此刻她蓝布裙上的湿痕,正散发着新鲜的血腥味。
玉佩在掌心剧烈震动,裂缝中金光流转。
我握紧变形的薄荷糖盒,1983年的春雨里,第一次看清命运齿轮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