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林晚秋与外面的情人节喧嚣彻底隔开。
她蜷缩在K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的床上,指尖死死掐着掌心,试图用这点尖锐的疼痛转移注意力,生理期大出血己经持续10天了,第7天的时候在镇上医院验了血,说是极度贫血了,需要做清宫手术而且必须以上输血,晚秋说不用,给我开点断血流片和琥珀酸亚铁缓释片就行。
结果吃了两天药了,出血还是没见停,想到去年6月也因为这个住的院,晚秋害怕了。
昨天晚上还想着,如果今天血还止不住的话,明天就去医院。
无意中和闺蜜丁兰提了一嘴,她一听就急眼。
现在,立刻,马上你就去医院。
我这会在北京针灸,不然我就来带你去了。
晚秋当时嘴上说着好的好的,结果还是拖到了今天。
一早在飞书上向公司请了假,去门诊的时候晚秋己经觉得身体沉重的有点走不动路了,不禁庆幸,,还好今天 来医院了。
卫生棉条每隔半小时就要更换一次,此刻垃圾桶里堆满了暗红色的血块,像被揉碎的玫瑰花瓣。
"血红蛋白53,必须立即清宫。
"医生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家属呢?
手术需要签字。
"林晚秋望着输液架上摇摇欲坠的血袋,手机在掌心里转了三个来回。
微信置顶的"家"字标签下,最后一条消息是昨天晚上发给前夫和儿子的信息,告诉他们自己明天会上医院检查。
她深吸一口气,在家庭群发出简短的求助:"@魏晨 我在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西楼,马上要做清宫手术,你能来签个字吗?
"护士正往她手臂上扎留置针,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像条奄奄一息的河流。
冰凉的生理盐水涌进血管时,她听见护工小声嘀咕:"这年头还有丈夫让老婆病成这样才送医的?
"林晚秋闭上眼睛,想起上周复诊时B超医生凝重的表情,当时魏晨正和跑友们愉快的跑马拉松。
魏晨穿着公司工作外套出现在病房时,带进来一股寒风。
他走到病床前,晚秋叫他去找主治医生,外套衣摆扫过林晚秋露在被子外的手腕——那上面还留着当年他们闹离婚时,晚秋割腕的两道疤,因为灯光照耀下发出不同于旁边皮肤的白光,所以不用仔细看就能发现。
十分钟后他回来,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在和别人聊天,他望向晚秋说道:"别担心,我问过了,小手术。
"当金属器械进入身体的瞬间,林晚秋突然想起二十六岁那年剖腹产。
同样的无影灯,同样的***,只是当时手术台上她明明很疼却一动也不敢动,怕万一动了医生的手一抖手术刀会误伤到孩子 。
而且当时明明和医生说了好疼,医生却回了一句,你以为生孩子这么简单啊。
但这次连镇痛泵都没有,扩宫器撑开宫颈的剧痛让她咬碎了嘴唇,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别动!
器械卡住了!
"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感到冰冷的金属在体内绞紧,每一次痉挛都像是***在无声地哀嚎。
汗水在手术垫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湖泊,天花板上那块锈迹在视线里摇晃——多像那年公路两旁飘落的合欢花,细碎的金黄在风中打着旋儿,落在魏晨的肩头。
二十年前,就在这间产房,她曾听见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穿透消毒水的气味。
现在刮宫机发出单调的嗡鸣,正将那些未能着床的希望,连同一部分血肉,碾碎成粉红色的泡沫。
当最后一块组织被剥离时,林晚秋听见体内传来一声脆响——"咯吱",像是深冬时节踩碎河面的薄冰。
两个护工架起她时,膝盖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关节,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栽了下去。
耳边传来遥远的惊呼:"病人晕倒了!
"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像退潮般缓缓回归。
睁开眼,头顶的白炽灯刺得瞳孔收缩,周围挤满了陌生的面孔。
她茫然地转动眼球,那些晃动的嘴唇和皱起的眉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影像。
"我是谁?
这是哪?
"网络段子里调侃过的灵魂三问,此刻正以尖锐的真实感刺穿她的太阳穴。
模糊的视线越过人群,透过手术室的玻璃窗,看见魏晨坐在走廊的蓝色塑料椅上。
他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拇指机械地滑动着,像在翻阅一份无关紧要的电子文档。
她在术后休息区的床上不知躺了多久,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首到护工阿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能起来了吗?
"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医生走过来,俯身问:"要不要再躺会儿?
或者回病房休息?
"语气温和,带着职业性的体贴。
晚秋想,终归是要回去的,便摇了摇头:"回病房吧。
"医生转身吩咐护工去拿担架,可找了半天没找到。
最后,一位上了年纪的护工推着轮椅过来,有些歉意地说:"担架一时半会儿调不来,我推慢点,您扶稳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莫名让人安心。
晚秋点点头,任由他们搀扶着坐上轮椅。
推得很慢,真的很慢,仿佛时间也跟着凝滞了。
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人发冷,她缩了缩肩膀,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轮椅碾过走廊时,电子钟跳成16:17。
玫瑰的香气突然漫过来,她看见穿情侣装的年轻人抱着大捧红玫瑰,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点滴架上的血袋轻轻摇晃,数到第七滴时,她突然想起早上胖子超市的电视机——发黄的液晶屏里,何志武蹲在货架前说凤梨罐头会过期。
消毒水味猛地窜进鼻腔,原来连***都有保质期,而她的早在某个未被察觉的清晨,悄悄腐烂在了命运货架的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