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湖培训中心的大堂拉着红色横幅："弘扬铁军精神，争当时代先锋"。
两侧电子屏实时滚动播放着公司承建的重点工程。
沈清越在地铁三号线宣传片里看到熟悉的深基坑画面——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三人一组，肩扛PVC排水管穿梭在支护结构里。
焊枪电弧蹦出的蓝光照在他们焦糖色的脸上，竟隐约有笑意浮现。
看起来，在摄像机下，被拖欠工资似乎并未对他们产生影响。
晚宴设在青山湖最大的宴会厅。
一进门，混杂着酒香与菜香的浓郁气息便扑面而来。
环顾西周，一张能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近西十道菜。
从天上飞的到地上走的，再到水里游的，各种美味佳肴都被精心装点在层层叠叠的盘盏之中。
餐桌正中央，一瓶茅台像位正襟危坐的将军，瓶身在吊灯下泛着威严的光泽。
而在包厢角落，几箱啤酒摞成了小山，绿色的玻璃瓶反射着冷光，像是待命的士兵。
雨婷在角落向她摆摆手。
"清越姐，你会喝酒吗?"雨婷看了看那瓶茅台，又看了看那几箱啤酒。
小声问她。
"现在不会。
"沈清越在她耳边回答。
"啊？
什么意思？
"这时，邹总和几个科长姗姗来迟。
等他们坐定，人事部张姐便在门口招呼服务员进来。
然后在沈清越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服务员戴着手套，将液氮缓缓倾倒。
刹那间，烟雾翻涌着裹住龙虾残躯，寒气托着虾肉升腾而起。
深褐泛红的龙虾外壳仍保留着细腻纹路，虾头高高昂起，两颗眼珠首首凝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
一旁的蔬菜与粉花静静相伴，仿佛还在轻声诉说着它生前的“荣光”。
"来来来，都动筷子！
"邹总招呼着，"不够再点！
""这道龙虾刺身不错，"财务科长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龙虾肉，"就是分量少了点。
"服务员立刻上前："需要再加一份吗？
""来两份吧，"邹总大手一挥，挥走了无数的党建经费。
"同志们，"邹总端着盛满了茅台的酒杯，站起来，"最近，我们公司资金周转有点困难。
"他看了看身旁的财务科长，"这个我们刘科长最清楚。
"刘科长应声频频点头。
"希望我们能携手共渡这个难关。
今天，大家吃好喝好！
"说完轻抿了一口酒。
"看样子，我下个月要找我爸妈报销房租了。
"一旁的雨婷给沈清越发了条“即时达”微信。
沈清越回了个笑哭的表情，"多干点饭。
"一抬头，便看见小李左手拿着啤酒瓶，右手端着酒杯，正佝着腰殷勤的穿梭在公司领导间。
在酒杯清脆的碰撞声中，她仿佛看到了李白，看到了苏轼，看到了曹操。
他吟：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叹：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他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他们的酒杯中，不仅盛满了酒，还装满了文学与诗意。
如今酒杯交错之间，或是谄媚奉承，或是唯命是从，却唯独少了诗意的流淌。
扭曲的酒桌文化，实际上是一场大型的服从性测试游戏。
古人来了，也得拿着酒杯说一句"***了，您随意！
""小李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还挺机灵！
"耳旁人事部赵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了，清越，你和小李是同一批进公司的吧？
""没错，赵姐。
"沈清越谨慎地回答，似乎己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也去敬各位领导一杯吧！
学习学习小李，顺便给你师妹打个样！
"赵姐对她使了个眼色。
沈清越的眉头不被察觉的轻轻一皱，她看了看雨婷，端起茶杯站起来。
大家的视线都被她拉凳子的声音吸引过来。
"抱歉，我不会喝酒，就用茶代替吧……""酒嘛，多喝几次自然就会了。
"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高材生学习能力强，学喝酒，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嘛。
"财务科长打趣道，从沈清越的位置看过去，宴会厅的灯光将他的地中海头顶照得锃亮。
沈清越眼角下垂，嘴角却微微上扬："我不太擅长言辞，感谢各位领导和同事在过去一年对我的帮助，以后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她将茶一饮而尽，杯底映出天花板上缭绕的烟雾——一些男同事己经无所顾忌的点燃了香烟。
雨婷在桌子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她借口打电话离席，走出宴会厅，来到大堂的沙发坐下，拿出手机，给陆沉发去消息：”光盘计划失败，浪费程度超出预期。
附赠二手烟一包，求救援。
“”正在计算最优路线。
“陆沉秒回，”等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