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姨。”
陈九流走进临时搭建的棚子，看到董姨正在和几名白事师傅交谈。
按照当地的习俗，逝者要停棺七日，在头七这天下葬，所以刘叔的棺材还放置在灵堂。
正值夏天，尸身虽然进行了简单的防腐处理，但空气中还是弥散开了些不好的气味。
“小九你来了，快坐快坐。”
陈九流自觉地拎过一个马扎，和董姨一起坐下来看师傅们布置。
“小九，你爸妈现在也不在家，你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放心吧董姨，他俩以前也总是去外地办事，一走就是十天半月，我都习惯了。”
“唉，现在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陈九流摇摇头，“所有方式都联系不上他们，问了他们的朋友，也都是说不知道。”
陈九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世得早，他都没有见过他们的面，家里也没有其他亲戚，可以说父母这一走，陈九流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小九，有什么困难就和姨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董姨简单盘起的头发略显凌乱，“老陈他俩可能就是去哪个信号不好的地方给人办事去了，过几天就能回来。”
陈九流点点头，“我不会有事的董姨，我先去给刘叔上炷香。”
陈九流走到刘叔的遗照前，恭敬地上三炷香，又转身对着棺材深深鞠了一躬。
“刘叔啊，你说你一个出马仙，怎么能走得这么突然。”
陈九流拍了拍棺材板，轻声叹气，“那些小狐狸、黄鼠狼的，怎么连心梗都没看出来……”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以前来刘叔家，都能感觉到周围有大小仙家的存在，特别是年纪小的，很爱围着他转，现在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九流揉揉脑袋，猜测可能是仙家都在处理刘叔死后的事，毕竟以刘叔的功德，在酆都谋个文职应该不成问题。
“抽空去刘叔堂口看看，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
知道死亡并非终点，陈九流也就没再多想。
接下来的时间，陈九流帮着白事师傅准备了这最后一天所需的东西，闲下来就和董姨一起，接待来看亡人最后一面的宾客。
“开眼光，明亮亮；开鼻光，闻麝香……”取下棺盖，白事师傅唱起开光歌。
董姨和刘叔没有子嗣，所以便由刘叔的一个侄儿代劳，跟着师傅来唱。
阳光被黑布遮住，灵堂中只点起两盏油灯，阴影下的刘叔面容一如生前，只是在有风吹来光影变幻时，显得有些狰狞。
一唱一和间，陈九流见完了与刘叔的最后一面。
“吉日良时天地通，东西南北西方明；青龙白虎来拱照，朱雀玄武护封钉！”
棺盖合上，陈九流和刘叔的亲属、晚辈跪在棺前，其余的宾客退到了一旁。
“一封天官赐福，二封福寿安康，三封生人长寿，西封百煞消藏，封后福寿无疆，代代吉祥！”
方言浓厚的唱词伴随着封棺钉的凿入，声声入耳。
词音未落，白事师傅用斧背重重击打在最后一枚寿钉上，一斧将其钉进了棺盖的左前侧，随后在一旁取来压口钱挂在寿钉上。
忙忙碌碌就到了下午。
接下来的移棺入葬，要走不短的路，董姨不放心陈九流的身体，把自家的钥匙交给他，让他去歇一歇，吃点饭。
正好陈九流也想去看看刘叔的堂口，便没拒绝。
目送着送葬的队伍走远，陈九流提上背包，正准备上楼，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突然出现。
“奇怪了。”
他看向一旁的草丛，上一次有类似的感觉还是偷吃刘叔家糖的时候，只是这回的窥视中多了几分阴冷，“是刘叔家的小狐狸仙？”
陈九流摸了摸下巴，礼貌地对草丛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陈九流进屋后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找出两个馒头，一包榨菜，简单用微波炉加热一下，三两口就解决了今天的第二顿饭。
刘叔的堂口安置在一间单独的屋子中，半面墙大的红布堂单上写满了诸如“胡天胜”、“胡天霸”一类的名字。
陈九流把包放下，数出三根香，刚要点燃，手中动作顿了顿，回身又抽出了六根。
九为极数，仙家多一些也足够。
点燃的烟无序地飘着，最初呈线状，升高不足一尺便各处散去。
此时陈九流依旧感受不到周围有仙家、阴魂之类的存在。
他从包里拿出面具，同时掏出了一个测血糖用的采血针，对着左手中指尖狠狠来了一下，挤出血来按在面具上，抹了两道，形成一双似笑非笑的血眼。
陈九流戴上面具，血眼弯曲的弧度似乎又大了一些，红光隐隐透出，明暗光影涌动在本是死物的面具上，显得十分诡异。
他父母留下的这副面具自是不一般，以血绘眼，可窥见阴阳。
不过这副面具之前一首在陈淞手里，陈九流也没有用过几次。
面具没有五官，自然也没有露出眼睛的地方，但涂上一双血眼后，却是可以看到不属于阳世的景象。
陈九流看向刘叔的堂口，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可以看到大小的仙家，以及依附于堂单存在的小型法界。
但这一看，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一片狼藉！
整间屋子空荡荡，堂单之上，本该封闭的法界此时却是门户大开，己发黑的血迹上各类动物的尸体七零八落。
陈九流扶着柜子起身，走到法界前，胸膛起伏不止。
离他最近的两只狐狸，还没有小臂长，一个被剖开腹部，内脏流在地上；一个被咬断脖子，皮毛杂乱，遮不住森白的脊骨。
尽管阴阳有隔，陈九流似乎还是能嗅到那浓郁的血腥味。
他尽力向法界深处看去。
仙家法界的入口往往曲折，但目光可及之处尽是动物尸体，狐狸、黄鼠狼、蛇，还有几只老鼠和刺猬。
陈九流无意识地朝法界伸出手，触碰到现实中堂单的一刻，他忽然像触电似的浑身一抖——指尖的触感不像是坚硬的墙壁，而是一层柔软的薄膜，一戳即破。
这种情况陈九流从来没遇到过，也没听父母提起过，在他的观念里，阴阳相对立，双方不可能存在实质性的接触。
但现在的局面，似乎再用些力，他便可穿透那层膜，以生人身进入法界之中。
陈九流咽了咽口水，肾上腺素飞速分泌，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
一咬牙，决定用力去戳破这层阴阳间的隔膜。
看不见的屏障逐渐向内凹陷，陈九流的呼吸也随之急促。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陈九流一激灵，条件反射地转身向后看去，目光通过血眼扫到窗户的一刹那，隐约看到一条黑影闪过。
来不及多想，他摘下面具，在裤子上蹭掉血迹，重新装回背包里。
“咚咚咚……”敲门声依旧不紧不慢地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