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和天子同岁。
仁嘉九年春,刚过完年,刚打完久违的胜仗,我刚过完自己的十九岁生日——没有什么欢声笑语,只有死去的很多兄弟。
在那个极冷的寒冬,重伤的大多数都没熬过去,这么一算冻死的人比战死的还多。明明是一场不知道盼了多久的胜仗,可大家都没有什么乐呵模样。很难看见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们一边要死要活一边骂天骂地的狼狈场面,而最后的最后,这群留守在这的人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我听不下去帐里那副悲戚氛围,吃了一碗饺子面就跑出来给战友们收拾新坟。将军常说我和他像,都是一个茅坑里的臭石头,话少,也未必聪明到哪去,但是心够硬。他说我像他,以后肯定能干成大事,这话怎么听像是在夸他自己。
外面的北风打在脸上生疼,漆黑夜里漫天的雪花赶着人跑,我挖着雪地,突然听到将军的叹息声。
“徐引章,你该去京城了。” 他这么对我说。
我姓徐,随将军姓,我是被他捡回军营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而这句话从我记事起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是我一次也没有应下。因为我想不到自己有任何离开的理由——作为一个在战场上长大的孤儿,岩山才是我的家。至于京城,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而当我每次反问的时候,将军总是沉默许久,一如我每次想认他做义父的时候一样沉默。
徐定山往往最后只扔下一句:“你去过便知道了”。
这种气势萎靡的无言姿态出现在这个于战场挥斥方遒的男人身上极为罕见,他话不多,却也不热衷于噤声。我时常觉得,他在我这用尽了毕生的沉默。
看他站在寒风中,须发花白的让我感到些许陌生。我总觉得徐定山还是当初那个排兵布阵无出其右的大胡子中年人,热衷穿着铠甲永远冲在人群的最前方。
他那时候总喜欢问我一个问题,而我总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看着我从一个路都走不明白的野孩子到现在阵头扛帅旗的大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