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潺潺水流声中,隐约传出凌乐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可旋即,又被另一道清冷声音打断。
“别抬头,继续吃。”
淅淅沥沥之间,温热液体倾泻而下,逐渐在地面积起一滩小水洼。
“……”镜头拉远,晨曦微凉,微弱曙光仿佛在翠绿的庭院中泛起涟漪。
草木气息跃过窗纱,闯入静谧房间,却在浓郁的药香中冰消瓦解。
此刻,坐在床沿的祈珞雪正端着瓷碗,将汤药一勺一勺舀进凌乐口中。
预想中拨草探道的一幕并未出现,眼下主仆二人之间的互动是如此融洽且正常……个鬼啊!
“阿巴阿巴”声不绝于耳,只见凌乐歪着脖子,眼神呆滞,西肢不规则地抽搐。
汤药刚一入口,便连带涎水一并顺着嘴角蜿蜒首下。
这副模样,令人一时半会儿很难分清他和牢霍之间的区别。
而这一切的起因,当从凌乐昏睡后开始说起......自服下第一碗安神液起,凌乐昏迷了足足三日有余。
待他再度转醒,映入眼帘的却非横梁承尘,而是静候己久的第二碗安魂液以及一声“公子,该吃药了”。
尽管那时的大脑有些宕机,凌乐还是顺势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他没任何理由不相信自己的侍女。
至少在第二次中招前,凌乐还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意识到,某些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而这下意识的举动,将成为其恶虐轮回的开端。
“公子,该吃药了。”
“吨吨吨——”“公子,该吃药了。”
“吨吨吨——”“大郎,该……。”
“吨吨吨——”喝药,昏迷,苏醒,再喝药,再昏迷......余下的日子里,凌乐如提线木偶般重复上述的行为,双目一睁一阖间便是数个昼夜。
他的元神在药效滋补下愈发强劲,他的脑壳却在昏睡中趋近萎缩,以至于,连同神态也跟着变得睿智起来。
好在山高自有客行路,病久自成耐药痴。
若干天后的今日,累积许久的药力终于得以厚积薄发。
光滑的大脑皮层开始重新出现几条沟壑,能够进行简单的思考。
凌乐,终于清醒了。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时长近一个月的浑噩记忆在颅内翻涌。
“砰——”瓷碗在手中乍然破碎,汤水迸射而出,亦如凌乐眼角流淌的清澈泪痕。
紧接着,他忽然从床上站了起来,面容宝相庄严,西肢如面条般扭动:“我观观音观自在,即见真武见真我。
忽解长寐梦中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在一旁默默偷听着怪话,祈珞雪不禁在心中思忖,是否需要加大药量。
而冥冥之中仿佛受到什么牵引,凌乐猛然看向少女平静的脸颊,仅一瞬间,他就读懂对方在想什么。
顿时,他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恶狠狠掐住对方腮帮的同时,泪如决堤。
“踏马的…你他么的到底为什么!”
蕴养元神是漫长而枯燥的过程,故此,如死尸般长眠不可避免。
然而,解释的话语到了少女口中,却成了另一番说辞。
“唔,若公子变成废物的话,这辈子就只能尽情依靠我了。”
说着,祈珞雪低垂脑袋,眼中尽是颓然之色:“可惜计划败露,无辜侍女要被灌注成泡芙了喵。”
无辜……你特么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喂!?
叮——检测到宿主产生剧烈情绪波动,人格排泄功能开启。
(超小声)仍固执地妄图助宿主脱离魔窟,系统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个暗戳戳干大事的机会!
只不过,正道系统的操作却与正道不大沾边。
在其暗中推波助澜下,一种感觉就在凌乐身上出现,将情绪放大十倍甚至九倍的......感觉!
“噫,嘻……嘻嘻嘻……”此刻,凌乐便控制不住地想要发笑,仿佛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能咧开檀口,癫狂地发笑!
与此同时,纯良和理智便不断在体内暴增,像特么的白色蟑螂卵一样疯长口牙!!!
试问,谁能抵挡,又有什么可以抵挡了?
答案就是他吗的没有!
而最后,这些东西就只能像搅屎一样在大脑里乱窜,最终窜稀似的从眼眶里尿出去啊!
“呱——好特么痛哇!”
感觉到大脑被狠狠侮辱,狠狠强健,凌乐便忍不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然而,凌乐当真如此脓包,令系统不知所谓地轻易得逞了?
没…没可能吧?
不!
绝对可以,轻易可以呀!
混淆着人格的液体便像神父遇到小男孩般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纵使凌乐谷尽最后力量,亦只能乖乖接受脱出的命运。
片刻,叮——人格排泄己完成,恭喜宿主重获新生。
伫立一旁,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祈珞雪绷着小脸眼眸抽搐,弄不清其中缘由。
一切发生得太过唐突而诡异,以至于她刚要有所行动,事态便先一步平息。
而眼下,如同方才降生于世的生灵,一股初生的气息自凌乐体内弥漫而出。
他垂着脑袋,肩膀轻微颤抖。
“那个……你没事吧?”
祈珞雪表现得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或许是不知所措。
只见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指,抠了抠凌乐眼珠。
嘶——“没事,但作为以下欺上的惩罚,我要你——”缓缓抬起头,恢复平静的凌乐眉目间浅含笑意,声音清柔得宛若早春的熏风。
听着话中的内容祈珞雪双腿开始不安地摩挲着,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粉霞。
“立刻跑到人多的地方高举双手,大喊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是个傻哔——。”
“诶?!”
......寅时,晨曦初露。
秋水漫过叠云处,浸染寒空碧色中,稍纵,一席泼墨便化作朦胧烟雨。
弱水空濛,雨声萧萧。
青墙白瓦褪尽铅华,凝霜枯叶逐水成蹊。
微雨中,凌乐独自撑起油纸伞,朝着藏经阁方向徐徐踱步。
在床上躺尸近一个月,宗门大比不日便要举行,他需要尽早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