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城内，檐角悬霜。
隋大业十三年的寒冬，比往年来得更早些。
长孙府上下，犹如坠入冰窖，人人面带愁容。
自从李氏大军席卷河北，黎阳城被团团围住，府中己经连续七日不见笑脸。
"洛水十分美，长孙占八分"——这是黎阳城内对长孙家两位千金的赞誉。
长姐白芷端庄华贵，如初开牡丹，气质高雅不可方物；次女蛮蛮则似出水芙蓉，清丽灵动，聪慧过人。
姐妹二人同出闺阁，常令满城轰动，无数世家公子竞折腰。
长孙蛮蛮立在垂花门外，望着匆匆而过的侍女们，个个面色凝重。
距离太原不过数百里，李氏在山西一带的势力日益壮大，如今李渊次子李世民亲率大军压境，黎阳危在旦夕。
蛮蛮与姐姐白芷自幼情深，几乎寸步不离。
两人同读诗书，共习女红，姐妹情谊深厚，旁人艳羡。
两日前，蛮蛮发现姐姐神情恍惚，茶饭不思，知她必有心事，却一首未能问明。
这日傍晚，蛮蛮经过父亲书房外，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她悄悄靠近，听父亲长孙顺德与几位族中长辈正在议事。
"李世民大军压境，黎阳难保，我长孙家若想保全，只有一条路。
"一位族老沉声道。
"什么路？
"长孙顺德问道。
"联姻。
"那族老斩钉截铁地说，"李渊与我长孙家祖上有婚约之约，李家子与长孙家女结为秦晋之好。
如今正好以此为契，让我长女白芷嫁与李世民，化解两家十年宿怨。
""荒谬！
"有人激烈反对，"那李世民对我长孙家恨之入骨，当年他亲眼目睹母亲被害，此仇不共戴天，哪会轻易接受联姻？
""不试怎知？
"另一位族老道，"眼下李世民势大，我等无力抵抗，若能以联姻保全家族，有何不可？
"长孙顺德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也罢，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就依族老之言，明日便派人与李世民接洽，以白芷嫁之，换我长孙家平安。
"蛮蛮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
姐姐白芷要嫁给李世民？
那个前世手刃她丈夫的冷血男人？
她悄然退开，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中。
想起白芷近日的反常，蛮蛮渐渐明白了原因。
一向聪慧过人的姐姐，想必己经得知了这一消息。
翌日清晨，蛮蛮正打算去寻姐姐问个明白，却在走廊上遇见了父亲的亲信赵管家。
"二小姐，老爷命我传话，今日家族有要事商议，中午申时请您与大小姐一同前往前厅。
"赵管家躬身道。
蛮蛮心知肚明，定是要宣布将白芷嫁给李世民的决定。
她点头应下，转身去找姐姐，却发现白芷的房门紧闭，侍女说大小姐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
蛮蛮忧心忡忡，决定前往父亲书房，探听更多消息。
正欲动身，却见月色下一道纤细身影悄然穿过回廊，向后花园飘去。
蛮蛮认出那是姐姐白芷的背影，心中好奇，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花园深处，一座石亭掩映在垂柳之间。
蛮蛮轻手轻脚地靠近，藏在假山后观望。
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立于亭中，而白芷快步迎了上去。
"尉迟，你来了。
"白芷的声音轻柔，带着掩不住的喜悦。
尉迟恭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有力："小姐，事情己经安排妥当。
三日后子时，我在城南小门等候。
"蛮蛮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一个身着黑甲的高大身影——那是前世记忆中，玄武门事变中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将领，手持长戟，神勇无敌，一路杀到李建成面前。
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此事一旦决定，便再无回头之路。
"尉迟恭沉声道，"小姐真的决定了吗？
"白芷轻轻点头："父亲与家族长辈己经决定，让我嫁给李世民完成祖辈婚约。
我若不走，这辈子便再无机会。
"蛮蛮在暗处暗暗点头，果然姐姐也己得知消息。
看来族中早有耳目，将议事厅的决定传了出去。
尉迟恭紧握白芷的手："我尉迟恭虽出身微贱，但敢以性命起誓，定会保护小姐一生平安。
"白芷眼中含泪："我不惧危险，只是放心不下蛮蛮。
她天真单纯，若知我逃婚之事，必然着急。
""小姐可告诉二小姐实情，或许她能帮我们。
"白芷摇头："蛮蛮与我情同手足，我怕连累她。
若父亲追究起来，她难辞其咎。
不过，我己在枕下留了一封信，待我走后，她自会明白。
"蛮蛮躲在假山后，心跳如鼓。
姐姐竟打算与尉迟恭私奔！
而且，竟是为了躲避与李世民的婚事。
她心中既感动于姐姐的深情，又为她的处境担忧。
若姐姐逃婚，父亲必然大怒，李世民更会以此为由攻城，到时黎阳城内数万百姓，恐怕难逃一劫。
前世记忆中的画面再次浮现——冷酷的李世民亲手射杀兄长，而她作为太子妃，在绝望中自刎。
若今生姐姐嫁给李世民，会否重蹈前世覆辙？
白芷温柔地对尉迟恭说道："你先回去准备，我回府歇息。
万事小心，切莫打草惊蛇。
"蛮蛮见姐姐要回来，赶紧躲入一旁的花丛中。
待两人离去，她才走出来，在石亭中久久伫立。
月光如水，洒在她纤细的身影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回想起前世在玄武门前的悲剧，又想到姐姐与尉迟恭的真挚情感，再联想到李世民那冷酷无情的眼神，心中己经有了决断。
若让姐姐就这样逃走，只怕难保周全；若让姐姐嫁给李世民，又恐重演悲剧。
唯有一条路——由她自己替姐姐履行婚约。
"阿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蛮蛮轻声自语，目光坚定，"既然命运让我重生一世，就是为了改变一切。
我定能周旋于李世民之间，护你周全，也保我长孙家平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