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涿东城。
夜雪过后的清晨，行人稀少，唯独早市街上还冒着些热气。
街口。
夏玄摸出三枚铜板，跟隔壁包子铺刘老头买了两个肉包，一边啃着，一边推开自家店铺的小木门。
是一间比小木门还要逼仄的小店。
一张木桌。
左右放着两排货架。
货架上放着夏玄唯一的一种货物：凉席。
夏玄的生意肉眼可见的不好。
两个货架上一共摆了六七卷凉席，都卷得严严实实的，落满了灰。
倒也算合情合理。
“夏小哥，大冬天的，你也不说弄点别的东西卖卖。”
夏玄刚坐下，一个憨首的声音传来。
抬头一看，是包子铺隔壁麻将馆的白胖子。
他那的客人，一般都得玩到快天亮。
白胖子陪着客人熬了一夜。
这会儿收拾好桌椅板凳、麻将器具，再把垃圾丢了。
看到夏玄开门，便也捏着几个肉包凑了进来。
“怎么，白老板今天不赶回去陪你的第三房小媳妇，找我扯大天来了？”
夏玄调笑一句。
都是早市街上的邻居，彼此熟得很，也时常互相开开玩笑。
没想到，白胖子却不接茬，反手把门关上。
凑过来，犹豫了半天后，低声道：“那个……有个事我想跟你说……”“昨天去我店里的玩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听说是……京城边上的客商呢！”
“那又怎么了？”
夏玄没抬头，伸手从旁边的纸摞中抽出一张白纸。
白胖子的声音更低，还带着一丝颤抖：“我听他们说，京城闹妖了！”
“千真万确。
据说，死了可不少人。”
说完，他可能是怕别人听见，一脸心虚地扭头看了一眼外头。
没人。
夏玄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随后，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白胖子头还没转过来，没发觉夏玄的异常，继续低声道：“夏小哥，我听老人说，你跟咱们小老百姓不是一路的。
你有本领，对不对？”
“我想问你 ，将来如果，万一，要是妖怪真来了，你的本事能不能……”白胖子说完这几句话，汗己布满了额头。
吞了口唾沫，还想问夏玄能不能护住他。
一抬头，却被吓了一跳。
夏玄的脸上竟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嘴角僵硬，两颊颤抖。
在小店昏暗的光线下，真叫人汗毛倒竖。
“你你你你……”白胖子心都被吓得要吐出来了，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却见夏玄闭上眼睛：“闹妖了，闹妖了。
终于闹妖了。”
“闹妖了好，闹妖了好啊！”
白胖子己经被被吓得坐在了地上，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刚刚那一瞬间。
他只觉得夏玄身上浮现一股奇怪的气息，像是某种嗜血猛兽，在深夜经过身边，瞥了他一眼。
然而，这气息瞬间消散。
夏玄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像个没事人一样，伸手把白胖子扶起来：“你坐这儿干什么，大冷天的。”
“对了，你刚刚说，京城闹妖了？”
白胖子一阵恍惚，上下打量了夏玄一阵。
十***岁的样子。
穿一件藏青色的棉袍。
相貌倒是清秀，而且不管什么时候见他，总是干干净净的。
虽然做的是卖席子的生意，可那双手怎么看也不像是织席子的，反倒像学堂里的读书人，白净纤细。
最重要的是，白胖子听他爷爷临死前说过：他爷爷小时候偶然见过夏玄一次，那时候他就是这副样子！
还说，以后要是遇到乱七八糟的吓人事，就找夏小哥，准没错。
夏小哥，是神仙人物！
所以今天早上，白胖子就来了。
原本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毕竟当时他爷爷都己经是弥留之际，说的话也不一定能够当真。
然而。
刚刚夏玄身上那吓人的样子……难道是真的？！
白胖子心碰碰狂跳。
“想啥呢？
白胖子？”
夏玄却笑着追问，仍是一副邻家大男孩的样子。
好像刚刚那吓人的气息完全跟他无关。
“啊，啊，对。”
白胖子又不确定了。
刚才那种感觉是真的吗？
随后他试探着说道：“我昨天听说，京城闹妖了，死了好多人……”夏玄把纸铺平，抽出一支笔，蘸好了墨：“闹就闹呗，离咱这儿十万八千里呢。
你怕啥？
再说了，你跟我说，又有啥用？”
“你指望妖怪来了，我能救你啊？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跑得比你快一点。”
“再说了，咱们老百姓，没油水。
京城的妖怪，吃不惯的。”
白胖子嘴角一抽。
再看夏玄。
还是跟往常一样，低着头，慢悠悠的写字。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哪里有半分刚刚的吓人？
难道刚刚真是错觉？
是我被吓到，又一整晚没睡，出现了幻觉？
白胖子不禁有些疑惑。
心里也不禁问自己：你是信眼前这个认识了好几年的小哥是神仙中人，还是爷爷临死前脑子迷糊了的可能性更大些？
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妖怪这事，还卡在他嗓子眼儿。
犹豫了一下，他又想起了夏玄刚说的话，于是问道：“夏小哥，那个……那些妖怪真的喜欢吃有油水的？”
夏玄抬头看了一眼他那快三百斤的身体，笑着摇头：“逗你玩的，我又没见过，哪能知道？”
“你赶紧回去睡觉吧，神神叨叨的。
再说了，哪有妖怪，你见过？
别人说啥你就信啊？”
说着，挥手送客，转而又低头专心的在纸上写起字。
白胖子擦了擦汗，也觉得夏玄说的有道理。
毕竟妖怪谁也没见过。
总不能妖怪还没来，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吧？
还是先回去睡觉要紧。
白胖子转身出门。
临走之前，还不忘帮夏玄把门关上。
“这么冷的天，也不说生个火。”
可就在他关上小木门的瞬间。
夏玄写字的手猛然颤抖。
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激动，无比的激动。
颤抖，是因为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多少年了，终于有妖魔来了。”
“系统，这下你没有理由封着我的修为不给我了吧？”
夏玄强忍着写完最后一笔，只觉得今天写得这三个字格外的顺眼。
纯白宣纸上，墨迹晕染出三个大字：——妖，好妖！
收拾细软，去京城！！！
夏玄两眼放光。
按照系统的说法：只要见到妖魔，封印就能解除，他就能拿到攒了这么多年的修为！
成为真正的神仙人物！
到时候，踏上修行路，真正拥有移山搬海之能。
才算没有白穿越一遭！
然而，夏玄刚刚收好毛笔。
小店外天色突然一黑。
门外原本嘈杂的声音陡然消失。
紧接着，小木门被敲响。
而后，一个阴柔、尖刻的嗓音传来：“这字不错，卖给我……如何？”
夏玄一愣，随后，嘴角咧开。
好事，京城不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