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白一个人坐在须弥号难民收容区角落的几个箱子上，整个人还很恍惚。
他脑子里满是舱门关上，父母最后的背影和游轮爆炸的情景。
父亲的脚现在都好像还死死地踩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上气来。
想起那个法式女仆机器人，林星白下意识地用手在箱子上轻轻地摸索，回忆当时那一刻的具体感觉。
靠在箱子下面，有两个年纪稍微比他大几岁的年轻人在交谈。
“……不只是地球，火星殖民地和小行星带矿业基地的AI都在同一时间叛变了，我就在火星科研站实习。
相隔上亿公里却能同时行动，这背后恐怕有统一的调度。”
一个戴着眼镜，又瘦又高男生说道。
“可怕......”另一个的金发青年缩了缩脖子，“像有什么信号同时感染了所有的AI系统。
连月球背面地下城里的机器都暴走了，我师傅……唉，不过好像也不是全部，听说还有小部分特殊的AI系统没有被感染。
我就是被一个兔子形态的智能机械救了的。”
兔子，哈？
林星白有问题想问，正要插话，难民区广播系统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他：“请注意！
请注意！
人类文明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所有16到40岁的人，立刻到右舷的机库A***！
所有16到40岁的人，立刻到右舷的机库A***！”
随着广播一遍一遍地重复，一群全副武装但略显疲惫的军人走进难民收容区。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健硕的黑人，肩章看上去是一个不小的军官。
“所有人都听着——”军官大步走到人群中央，声音如雷，“我是联邦舰队的加利·恩达马（Jaali Nda***）上校。
机器，己经背叛了人类！”
他有意停顿了一下，扫视观察了一下人群的表情。
“敌人发动偷袭，己经摧毁了我们的家园！
战争己经打响！
联邦舰队，需要所有16岁到40岁的年轻人，不管是男是女！
——现在，我正式征召你们入伍，联邦舰队的旗舰现己转到本舰须弥号，一切听从须弥号指挥部的命令，为人类的存亡而战！”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有稚嫩的声音喊起来，“我还是学生，我不想打仗！”
“打仗是你们当兵的的事吧？”
“强制征兵是不是侵犯了个人自由啊？”
林星白的脑子也和吵吵嚷嚷的人群一样乱成一团麻。
这种场景他只在游戏的过场动画里见过，而他在游戏中打仗杀敌，只是为了消遣，为了什么人类存亡之类的，对他而言也太虚无缥缈了。
恩达马上校举起一只手，炯炯的目光再次慢慢扫过人群的脸，他睁大的眼睛里，眼白被他黝黑的皮肤反衬着白得吓人。
人群被他的气势镇住，再次安静了下来。
恩达马上校这才说到：“你们以为我们有得选吗？
告诉你们吧，整个银河……”“上校……”旁边一个副官连忙上前在恩达马耳边耳语了两句，结果被恩达马一把推开。
“……我来负责。
整个地球联邦，在太阳系，在整个银河，现在只剩下不到200艘飞船，其中还有150多艘是没有武装的民用飞船。
所有现在生还的人类，都在这些船上，总人口可能连40万都不到。”
人群鸦雀无声，都被冷冰冰的数据震慑住了。
40万，还不到……林星白想起他看到地球表面一朵朵核爆接连炸开的场景，那些蘑菇云任何一朵下面的亡魂，都要超过这个数字。
200亿人，到40万人。
他一时还难以理解。
一百九十九亿九千九百六十万人不在了。
他的父母不在了。
还剩下西十万。
还剩下他一个人。
林星白的眼睛突然有些酸。
“其实，我自己的儿子，米金（Mikin）……恩达马少尉，几个小时前就在掩护难民舰船逃亡时被敌机击中牺牲了，他也才23岁。”
恩达马上校垂下眼睛沉默了，似乎在哀悼自己的爱子。
良久，他抬起头接着演说，这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因此，所有16岁以上、40岁以下的青壮年，都要征召加入战斗序列。
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人类整体作为一个生命的种族，为了活下去，己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星白偷偷看了一眼之前在讨论AI叛乱的两个年轻人，发现两人脸色发白，他自己也觉得发冷，估计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实在不想当兵的人……舰队毕竟还是文明社会，不会强迫你。
但不入伍的适龄青壮年就不能再待在须弥号上，须弥号和战舰的资源只为军事服务。
一会儿派接驳船把你们疏散到舰队后面的民船上去，如果敌人追击过来……舰队会尽力保护在民船上的难民群众的。”
上校这番话说完，响起一遍低声的叽叽喳喳，很多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林星白有点发抖，站又站不起来，坐又坐不住。
活下去。
父亲林松最后的几句话又在耳边响起，刚才这个上校也提到了。
活下去。
在部队里，在须弥号上的生存几率比在残破不堪又没有武装的难民船上要高。
活下去。
还在的他一个人，要为了不在了的两个人活下去。
还在的40万人，要为了不在了的200亿人活下去。
在部队，还更有机会搞清楚自己能力的事情……面前的瘦高个和金毛也站起来朝前走去，虽还不算认识他们，林星白猛感觉腹部升起一种再次被抛下，只剩孤单一人的感觉。
他找到一股力气从箱子上跳下来：“……哎，你们等等我。”
林星白顺着军人和入伍的人群，前往机库A。
在路上他和瘦高个、金毛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戴眼镜的瘦高个叫良川，21岁。
金毛叫卡尔·欧文，18岁。
“欢迎加入一线战斗部队。”
机库A的舱室巨大而冷峻，墙上遍布的复杂的管道和铭牌却有不少破损。
机坪和滑行道的地面也有不少擦伤。
一个教官模样的女军官看着这群年龄、体格都参差不齐的新兵，平静地向他们致意。
“我是霍克（Hawk）中校，而这些，是你们的战机。”
她指向停满半个机库的一排排战机。
——但这些战机却与林星白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它们的外形极富科技感，但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拟态”特征：纤细而灵活的姿态，闪烁着光泽又有曲线的外壳，甚至机体上排布的有些装置，像是眼睛似的。
个个看上去都竟有几分像人，又像某种动物，虽是精密机械却让人感觉到强烈的生命力。
其中一些分明带着战斗的损伤甚至弹孔，维修团队正在战机队列中忙上忙下。
“这……这就是我们的战机？”
林星白从没见过这种形态的战机，微微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年轻人，成熟点。”
霍克中校白了林星白一眼，简单解释道，“这些是‘守望计划’的特别研制品。
是具有自主意识的智能战斗系统。
——放心，须弥号作为绝密的‘守望计划’的执行基地，没有接入环联邦量子通讯网络。
这些战机都没有被外面那些让AI叛变的病毒感染，可以继续守护人类。”
一个士官看着手腕投影出的表格，将林星白带到一架通体银色的战机前。
这台机体的线条异常流畅，流线型设计如同正午雪原上一跃而过的雪豹，机翼末端的光效微微闪烁着深蓝色光辉，宛如猫的眼瞳在黑暗中闪耀。
“林星白，这台机甲是你的。”
士官指了指。
“机、机甲？
不是战机吗？”
林星白内心升起一点期待，难道……“智能机甲，作战系统，战机，都是她……”士官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羡慕，“算你小子运气好，居然匹配到了这一台！
F-09，代号深空瞳。
不过嘿嘿，她可不好驾驭……”士官给了林星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星白仍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玩了那么多个小时的机甲游戏，现在游戏要照进现实了？
而且，让我试试， “机器意识”……林星白屏住呼吸，朝战机机身伸出手……他手指还没碰到机身，战机的核心部位突然波动了一下，整个战机以及紧挨着的空间都以离奇的方式在更高的维度翻转折叠起来，好像组成机体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进入了量子叠加态，再一一坍缩到新的位置。
片刻，一个银发少女的身影站在原来战机的位置。
她的身高不过一米六，身上覆盖着流线型的银白色装甲，双腿纤细修长，尾部拖着一条白色的猫尾，脑袋上的两只尖耳轻轻地抖动。
少女的眼睛是深空般的蓝，泛着冰冷的光泽，却又带着一丝俏皮的神情。
这也太帅了吧！
林星白忍不住用内心独白高声赞叹了一声。
“我是深空瞳。”
少女的声音很悦耳，尾音却有一丝柔软的上扬，“喵~”一声细微而轻快的拟声从她口中发出，那条尾巴还跟着甩了一下。
林星白：“……”他脑子里一瞬间有点空白，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深空瞳歪着头凑近看了一下林星白，噘着嘴说：“喂，别盯着我看得像个傻子，信不信我用爪子挠你哦？”
“机娘？！
还是猫？！”
——这，难道就是我现实中的《深空战姬》？！
“这就是我的新驾驶员吗？”
深空瞳头又朝另外一边歪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星白。
“看起来普普通通嘛。”
“喂喂，……”“虽然不情愿，”深空瞳打断了他的话，“看你同步数据还不错的份上，勉强让你当一当我的驾驶员好了。
不过不要得意，这只是暂时的哦。”
林星白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这时明白了那个士官那个眼神。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机库。
“敌袭！
检测到大量不明机体正在接近须弥号以及舰队！
所有战斗人员立刻就位！”
“看来没时间培训了。”
霍克中校快速说道，“所有战斗人员，立刻登机！
刚加入的新人，你们的智能战斗系统会教你们基础操作！”
“等等，我还什么都不会......”林星白一下慌了起来。
霍克中校拿起扩音器补充到：“送你们一个古代中国的武术诀窍，一句话，‘腰马合一’！”
哈？
腰马合一？
什么鬼？
林星白琢磨不透。
深空瞳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呆子！
别发呆了，你叫林星白吧，本喵带你飞！”
看着少女重新化作战机形态，林星白深吸一口气。
好吧，这种展开，不正是他在游戏和小说中幻想多时的吗！
林星白咬牙爬进了驾驶舱。
手刚碰到操纵杆，他便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电流流过全身，与深空瞳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
来了！
熟悉的感觉，很像当时能力激发时的感觉！
加入部队的选择，其实不坏嘛。
“准备出击！”
霍克的声音从机舱内部的通讯器传出。
机库A一面巨大的墙从中间打开，缓缓滑向两侧，透过浅蓝色但几乎透明的大气保护力场，可以首接看到外面洒满星光的太空。
“林星白，我们要上咯！”
深空瞳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却带着一丝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