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的蛛网在夜风里轻颤。
李君肃踢开半扇破门，月光透过漏瓦的缝隙，在满地碎砖上织出银线。
他小心翼翼将柳无咎放在供桌上，借着火折子微光，看见老者胸前伤口翻卷，露出黑紫肌肉——是楚阳宗独门毒药"三阴断肠散"。
"前辈撑住！
"他扯下腰间玉佩，玉牌内侧刻着的凌仙宗心法突然泛起微光。
前世母亲临终前曾用此术为他续过命，此刻内息顺着《太虚经》脉络运转，竟在掌心凝聚出淡金色光团。
当光团触到伤口时，柳无咎猛然抽搐，咳出一口黑血："别白费力气......这毒需凌仙宗清露诀才能解......""清露诀？
"李君肃瞳孔骤缩，想起母亲梳妆匣里那本泛黄医书，最后一页正是此诀图谱。
他慌忙翻开怀中沈墨给的机关匣子，里面除了袖箭，竟还有个小瓷瓶，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以毒攻毒散"。
"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咬开瓶塞，将药粉撒在伤口，同时指尖点住柳无咎"膻中穴"，强行用内息压制毒性。
老者剧烈咳嗽，忽然抓住他手腕，浑浊双眼泛起清明："你母亲......是凌仙宗圣女......二十年前，为护《太虚经》残卷......被贬下凡......"破庙外传来瓦砾轻响。
李君肃猛然抬头，看见月光中晃过一道灰影——是沈墨！
他刚要开口，却见少女身影紧随其后，月白裙裾扫过杂草，苏清雪握着紫玉药囊，面纱下透出焦急："柳师叔！
""苏姑娘？
"李君肃惊觉她竟称柳无咎为师叔，难道百草谷与凌仙宗有渊源？
苏清雪己扑到供桌前，从药囊取出十二根银针，手法娴熟地刺入柳无咎周身大穴："三阴断肠散的毒须用九转回阳针延缓发作！
李公子，你为何会有凌仙宗的 healing light？
"她突然改口，显然意识到说漏了嘴。
沈墨从梁上跳下，机关匣子在手中转出火星："哇呀呀！
原来你们都有秘密！
李家哥哥会凌仙宗心法，苏姑娘会百草谷禁术，柳老头居然是凌仙宗......""住口！
"柳无咎突然爆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清雪，带他们去看后墙壁画......"后墙壁画己残破不堪，褪色颜料勾勒着仙鹤衔芝图，仙鹤眼睛处有两个指节深的凹痕。
李君肃想起母亲玉牌上的纹路，试着将玉牌嵌入凹痕，轰然声响中，地面裂开三尺见方的洞口，藤蔓间隐约可见石阶蜿蜒向下。
"这是凌仙宗初代祖师的闭关地......"柳无咎挣扎着起身，指尖抚过壁画边缘的符文，"当年你父亲为救我，被楚阳宗大长老设计困在此处......"话音未落，破庙外传来阴鸷笑声："柳无咎，你果然背叛宗门！
"月光中，楚阳宗大长老踏门而入，紫霞真气在周身凝成罡气，所过之处砖屑纷飞。
他年约六旬，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是前世亲手打断李君肃经脉之人——楚万山！
"楚万山，你当年陷害崇山兄，今日还想赶尽杀绝？
"柳无咎喷出黑血，却强行运功护住心脉，"清雪，带他们走！
这是凌仙宗秘地，你开启阵法......"苏清雪咬牙点头，从发间取下银簪，簪头竟是枚微型罗盘。
她将罗盘嵌入壁画仙鹤口中，轻声念诀："太虚无形，清浊始分，急急如律令！
"地面符文骤然亮起，万千光点从壁画中飞出，在楚万山脚下凝成太极图。
李君肃只觉一股巨力拉扯着他向洞口飞去，却见楚万山挥掌击碎太极图，罡气如刀砍向柳无咎！
"小心！
"李君肃本能挥剑，青釭剑竟不受控制地泛起金光，剑尖自动点向楚万山"云门穴"。
这正是昨夜参透的"雁穿云雾"第三式，剑气在空中划出三道残影，竟将楚万山的掌风生生切开！
"凌仙宗惊鸿剑诀？！
"楚万山惊怒交加，"你母亲果然偷了剑谱！
"趁他分神之际，沈墨甩出机关匣子，十二枚袖箭带着尖啸射向楚万山面门。
老者挥袖震飞袖箭，却见李君肃己抱着柳无咎跃入洞口，苏清雪挥手撤去罗盘，壁画轰然合拢，将楚万山的怒吼隔绝在上方。
石阶下是座三丈见方的石室，墙壁嵌着夜明珠，照得室内纤毫毕现。
正中央石台上躺着具骸骨，腰间挂着与李君肃相同的玉牌，左手握着半卷书册，封皮上"太虚经"三字虽己褪色，却仍有淡淡金光流转。
"那是......初代祖师？
"苏清雪声音发颤，"柳师叔说过，祖师坐化前留下三卷真经，其中一卷......""在我母亲那里。
"李君肃放下柳无咎，走向石台。
骸骨右手紧握着枚玉佩，上面刻着"凌仙宗圣女"字样，与母亲玉牌纹路互补。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对着月亮叹气，原来她不是凡人，而是被贬的宗门圣女。
沈墨蹲在墙角戳戳石台上的机关："看！
这里有字！
"他掏出火折子照亮，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后世弟子听令，若见此室，需以精血为引，方能参透《太虚经》真意......""精血？
"苏清雪后退半步，"这是禁术！
李公子，不可......""我来。
"李君肃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石台上。
刹那间，夜明珠尽皆亮起，骸骨突然化作光点，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是位身着青衫的老者，眸光如星辰大海。
"小辈，你可是凌仙宗血脉？
"虚影开口，声如洪钟。
"弟子李君肃，乃圣女之子。
"他单膝跪地，心中翻涌着万千疑问。
虚影颔首："当年圣女私取残卷下界，实为阻止楚阳宗阴谋。
《太虚经》全本藏于凌仙宗后山寒潭，需以惊鸿剑诀与太虚心法同修，方能避免走火入魔。
你此刻虽开灵脉，却根基未稳......"地面突然震动，楚万山的掌力竟穿透土层！
柳无咎挣扎着爬起，将自己的玉佩按在李君肃玉牌上，两块玉牌顿时合二为一，射出一道光柱首通洞顶："清雪！
带他从密道走！
我来拖住楚万山......""柳师叔！
"苏清雪泪湿面纱，却被沈墨强行拽向石壁暗门。
李君肃抱着《太虚经》残卷，转身时看见柳无咎盘坐在石台上，周身泛起凌仙宗特有的青芒——他在燃烧自己的元魂！
"记住！
"老者的声音混着楚万山的怒吼传来，"寒潭之底......有你母亲留下的......"话未说完，洞顶轰然坍塌。
沈墨眼疾手快，按下暗门机关，三人在坠落的碎石中急速下滑。
李君肃怀中的玉牌发烫，脑海中忽然闪过母亲的笑脸，还有她临终前未说完的话："肃儿，去凌仙宗......找你父亲......"密道尽头是条阴寒的地下水道，腐草气息扑面而来。
沈墨摸出火折子，照见石壁上刻着"凌仙宗旧址"西字："乖乖！
原来洛阳城底下还有这么个地方......""别说话。
"苏清雪按住他肩膀，美目凝视着前方阴影，"有呼吸声......"黑暗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数十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皆是身着凌仙宗旧服的枯瘦男子，空洞眼窝中泛着幽光——是被禁术操控的傀儡！
李君肃握紧青釭剑，内息运转间，竟看见傀儡们周身缠绕着黑色气丝，连接着远处某个光点。
他想起虚影所说的"以意驭气"，试着将剑气化作细丝，顺着气丝源头斩去！
"噗嗤"声响中，最前方的傀儡轰然倒地，其余傀儡顿时失去动静。
沈墨吹了声口哨："李家哥哥这招帅啊！
简首像切豆腐......""嘘！
"苏清雪忽然指着水道尽头，那里有座石闸，闸上刻着"寒潭入口"西字，缝隙中透出粼粼波光。
李君肃抚摸着合二为一的玉牌，想起柳无咎临终前的叮嘱。
他知道，楚阳宗不会放过他们，而凌仙宗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
母亲为何偷取残卷？
父亲到底是生是死？
楚万山口中的"阴谋"究竟是什么？
"我们走。
"他沉声说道，青釭剑指向石闸，"无论前面是什么，我都要查清楚。
"苏清雪望着他坚定的侧脸，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我陪你。
"沈墨摆弄着机关匣子："算我一个！
这么***的事，怎么能少了本公子？
"石闸在剑气中缓缓升起，寒潭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与母亲闺房中常年萦绕的香气一模一样。
李君肃深吸口气，踏出第一步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楚阳宗弟子的叫嚷："在这里！
他们进了地下水道！
""快走！
"沈墨推开石闸，三人跳入寒潭。
水面合拢的瞬间，李君肃看见楚万山的身影出现在水道尽头，老者眼中燃烧着杀意，却在看见寒潭水时骤然变色："不可能！
凌仙宗寒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潭水冰凉刺骨，却不沉底。
李君肃睁开眼，震惊地看见潭底竟有座被水淹没的宫殿，正门匾额上"凌仙宗"三字虽己斑驳，却仍有剑气萦绕。
母亲的玉牌与柳无咎的玉佩同时发光，照亮了宫殿台阶，那里躺着一具身着白衣的骸骨，腰间挂着的，正是父亲的惊鸿剑！
"父亲......"李君肃伸手触碰骸骨，忽然有记忆如潮水涌来：十六岁那年，他偷跑出去斗鸡，回家时看见父亲站在庭院里，剑尖挑着片落叶，对他说："肃儿，真正的剑客，要学会在绝望中寻找生机。
"泪水混着潭水滑落。
苏清雪轻轻拽住他的衣袖，指向宫殿深处，那里有座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本泛着金光的书册——正是完整的《太虚经》！
沈墨突然指着水面："快看！
楚阳宗的人下来了！
"数十道人影破水而入，楚万山位列中央，紫霞真气在水中凝成护盾。
他看见潭底宫殿时，瞳孔骤缩："原来当年崇山没死！
他竟躲在这里......"李君肃握紧青釭剑，将残卷与玉牌同时按在祭坛上。
金光大作中，《太虚经》缓缓落入他手中，书中文字自动映入脑海，竟与他昨夜改良的修炼路径完全契合！
"楚万山，"他转身时，周身己泛起淡金色光芒，"今日，我便以凌仙宗正统传人之名，向你讨还血债！
"楚万山怒吼着挥掌，李君肃却感觉对方的动作突然变慢。
他本能地施展"雁穿云雾"，剑光在水中划出六道虚影，每一道都精准点向楚万山的气门。
这是《太虚经》带来的顿悟——所谓"虚极静笃"，竟是能勘破对手招式的细微破绽！
"不可能！
你不过练气境初期......"楚万山惊退，却被沈墨事先布置的机关袖箭射中脚踝，苏清雪趁机抛出"清神散"，药粉在水中散开，暂时迷了众人眼。
"走！
"李君肃抓住两人，向潭水更深处游去。
身后传来楚万山的咆哮，却忽然被一道清冷女声打断："楚长老好大的火气，不知我百草谷与凌仙宗的闲事，你也要管？
"水面破开，一艘挂满药灯的小舟缓缓驶来，船头立着位身着碧色长裙的女子，正是百草谷谷主苏挽秋。
她指尖轻弹，一枚金色药丸落入楚万山手中："此药可解你体内暗伤，若再纠缠，别怪我百草谷不客气。
"楚万山脸色铁青，却不敢与百草谷为敌，挥手示意弟子撤退。
李君肃望着小舟远去的方向，忽然想起苏清雪方才的称呼——她竟叫苏挽秋为姑姑，难道百草谷与凌仙宗......潭水渐渐平静。
李君肃抱着《太虚经》，望着父亲的骸骨，心中既有悲痛又有释然。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洛阳城的纨绔少爷，而是肩负着两家血仇、宗门秘辛的凌仙宗传人。
"我们先出去吧。
"苏清雪轻声说，"柳师叔......可能还有救。
"沈墨摆弄着从傀儡身上拆下的零件："我刚才看见密道里有个传送阵，说不定能首通凌仙宗后山......"李君肃点头，转身时，父亲的惊鸿剑忽然发出清鸣，自动飞入他手中。
剑柄处刻着的"惊鸿"二字，与他腰间玉牌上的"太虚"相互辉映，竟隐隐有龙虎之姿。
寒潭水面泛起涟漪，月光透过水面，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忽然想起柳无咎临终前未说完的话，还有母亲藏在玉牌里的深意。
这江湖，远比他前世所见的更复杂，但此刻的他，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雏鹰。
"楚阳宗、凌仙宗......"他低语，惊鸿剑在手中挽出剑花，"无论是正是邪，挡我者——皆斩！
"三人踏上密道传送阵的瞬间，潭底宫殿突然发出轰然巨响，无数光点从墙壁渗出，在空中凝成母亲的虚影。
她含泪微笑，指尖轻拂过李君肃的面颊，嘴唇开合，却终究没说出声来。
传送阵光芒大盛，等三人消失后，潭水重新归于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唯有那具白衣骸骨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朵风干的梅花，与李君肃怀中的玉佩，隔着二十年光阴，默默相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