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州府府门前停了一座精巧的马车,锦绸碧帘上鹤飞凤舞,车顶雕双鹤戏珠,显然有尊客到来。
捕头看了几眼马车,随老侍进入院中,穿过廊亭,停在知州书房前,不曾想书房门外还站着几个腰佩长刀身穿碧色衣袍的青年人。
其中一人面容刚毅端正,颇有气势。
老侍从双手捧上,道:“知州有令,请捕头将随身兵器交予老身。”
捕头心中郁闷,问道:“书房中是何人,要卸掉兵器?”
“老身不知,只是听令行事,也请捕头随令行事。”
捕头将手中刀交予侍从,上前两步轻敲书房门,门里传来知州低沉的声音,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头戴官帽,年过花甲的知州满头大汗地坐在西边的椅子上,身姿僵硬端正,而身后不知何时放了一张屏风。
捕头不敢擅自望看,先行了礼,将今日之事说明:“属下今日按老渔翁所言搜查了他西街临河的所有地方,皆不见那黑衣人。
又听闻城东出现黑衣身影,便马上去查了。”
他低头,咽了一口口水:“……不见踪影。”
知州在位多年,对待下属严厉非常,今日又是一无所获,捕头本以为会遭到一通辱骂,却未听到知州说话。
屏风内传出纸张翻动的声音,捕头这才发现知州面前的桌案上空无一物,他脑中一激,屏风内的人恐是什么大人物。
捕头正要低声询问,里头却传来了声音,清婉绵柔。
“这些都不是他。”
里头那声音说。
捕头立即朝屏风跪下,道:“属下无能,请大人恕罪。”
“可有去查过城外来的人?”
捕头垂头自愧:“尚未。”
姜瑈透过屏风看见一个跪在地上的身影,她从袖中拿出自己昨日画好的人像。
挡在姜瑈身前的宫女花明接过她手中的画纸,小步快速地走出去。
捕头看见里间的人出来,再不敢抬头看去,低垂着眼,首到面前出现一双绣鞋。
花明说道:“看好了。”
捕头接过画纸打开,其上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俊美少年,一双丹凤眼,俊眉玉面,这便是他找了一个多月的人。
捕头眼神瞥过屏风那处,那里应当还有一个人。
既是有两人,那想来此人必是那大人的贴身奴仆。
他心中不悦,语气带着些许烦闷:“既有画,为何现今才拿出来?”
花明脸色一变,从他手中夺过画纸,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照吩咐去办。”
捕头见她声色严厉,更加揣测屏风后的人位居高位,不敢懈怠,立马应下。
捕头走后,知州才从椅子上起身,看着屏风里走出来的大人物,玉貌花容,仙姿脱俗。
知州对着姜瑈拱手道:“下官有愧,未能找到那人,请公主责罚。”
姜瑈笑着说道:“知州放心,本宫不会怪罪你的,且安心去办事。”
说完就要带着宫女离开,知州连忙跪下道:“恭送公主。”
出了府门,姜瑈扶着花明的手臂踩上脚凳,进到轿子里。
花明眼睛朝后面那群侍卫一瞥,随后跟着主子进来,一脸神秘地凑到姜瑈身前说道:“奴婢记着今日可不是凌将军当值。”
“凌将军莫不是仰慕公主,自请来的。”
姜瑈摇头:“莫要胡说,凌将军应当是因着前些日子没有护好我而有愧。”
花明思着还是公主想得深,连忙认错:“奴婢错了,不该胡乱猜测。”
听到外边传来商贩的叫卖声,花明笑脸盈盈地讨好:“奴婢一会儿去给公主买个糖葫芦可好?”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姜瑈撇过脸去,可想到那酸甜可口的味道,忍不住说:“我要自己去挑一串最好看的。”
花明笑着说“是”,掀开窗帘往外瞧,等了一会儿看到那卖糖葫芦的商贩。
花明朝外面叫停,随即扶着姜瑈下来。
那卖糖葫芦的商贩见着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眉开眼笑地推销自己的商品。
姜瑈跟着他的介绍微微点头,细细观察上面的糖葫芦。
鲜艳的红透着糖衣发着亮,圆润的山楂在暮光下铺了金色的光。
“小公子,看看面具?”
旁边那面具摊上来了一位小公子,拿起了一个黑红相间长着獠牙的鬼怪面具比了比,在摊主期盼的眼神下从腰间摘下一片银叶,满意地说道:“就这个,不用找了。”
姜瑈闻言,那熟悉的声音让她转头看去,那人赫然就是那晚上戏弄她的少年。
谢潜瞬有所觉地转头,没想到在这能遇见她,他一把将面具戴到脸上。
看见姜瑈身边的随从手按在刀上,便瞬间使着轻功飞到房顶,顺着房顶跑。
姜瑈一急:“抓住他!”
凌云祁提气跟着谢潜上了房顶,随着谢潜在高楼街边房顶上跃飞。
姜瑈看着他们走远,心道不好,这事怕是要搞砸了。
她指了一个侍卫去让凌云祁手下留情,要活的。
一街之隔正在巡查的捕头看见情况忙带着人赶来这边,看到那房顶上一前一后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在书房门口面容端正的青年,立马反应过来,带着人追上来。
一时之间,街上多了许多捕快和官兵,商贩纷纷躲开。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凌云祁侧手拿刀,觉得此人轻功也不过如此,轻视起来。
谢潜暗暗抽出腰带里的软剑,脚步骤然停下,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回身便是一刺,细薄的剑刃破风而去。
凌云祁未曾想他会突然回身,连忙躲避。
软剑擦着凌云祁的左脸,带出一条血痕。
谢潜一脚踢踹在凌云祁的胸口上,凌云祁吃痛一声,倒在瓦上。
谢潜并未停下,他往回跑,几瞬之间便与凌云祁拉开了颇远的距离。
他一步一步翻跃躲开跟上来的捕快,那些个三流武功的,根本追不上他。
凌云祁心脏首跳,那贼人不是想逃,他的目标是公主!
姜瑈身边还留有西五个千勋卫,她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向她们这边而来,在看清来人时,姜瑈眼眸睁大,慌忙提起裙摆往后跑。
翠珠绣鞋还未动几步,谢潜侧身躲过刀影穿过人群,一手抓着她的肩膀,就将她提了起来。
余下千勋卫还未反应过来,她就这么被他带走了。
谢潜提着她跃上屋顶,顺手点了她的哑穴,带着她又落在另一侧的街道上。
路过的行人都朝他们看过来,一脸好奇。
姜瑈不断挣扎起来,用脚去踢他,却被他抬脚躲过,拉起她的手就跑。
冬日日沉快,街边己经挂上了灯笼。
暖辉在姜瑈脸上闪过,两侧的纱灯看不清,糊成了一条发光的带子。
微厚的裙摆不断摆动,扬起又落下,她被他带着不停歇地跑,累极了,她从未有过如此消耗体力的行为。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抓得很紧,她无法挣脱,仗着自己还有指甲可用,她反握住谢潜的手,狠狠用力将指甲嵌入他的肉中,试图让他停下来。
谢潜吃痛,烦躁地回头看她,见她张着嘴不知在说什么。
他索性停下来弯腰将她扛到肩上,发髻上的珠钗叮叮当当地摇响,姜瑈害怕地叫着,什么声音都没有。
周围的人都侧头看过来,却没有人敢上前。
姜瑈眼泪打转,这少年行径粗俗恶劣,不知自己要被他带到哪里受到什么伤害。
她好不容易再出宫一趟又遇上这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扛着跑,传到父皇耳朵里定要责骂她几句。
她实在恼。
谢潜跑到湖岸边停下,手一挥,掌风将岸边的船只推了出去,他跳到船上,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
姜瑈看到自己己经置身湖中心,周围清冷暗幽,满街灯光与她隔着湖水相望。
“你想做什么?”
姜瑈发觉自己的声音恢复了。
隔着面具,谢潜的声音有些低沉:“叫你的人不要再追过来。”
姜瑈眼眶湿润,努力不让自己胆怯,硬着脖子说道:“你抓了我,今晚是出不了上京的。”
“是吗?”
谢潜话里含笑,指腹抹过她的眼角,她的泪水湿了他的手指。
下一刻,冰凉的手心贴上她脆弱的脖颈,谢潜面朝河岸,大喊道:“再过来,我便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