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是被铜兽嘶吼声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后脑勺磕在硬木床板上。
眼前悬着张蛛网，晨光里浮动的灰尘勾勒出蛛丝走向一一这分明是痕检科常用的现场痕迹重建图。
待要伸手触碰，却见那蛛丝突然扭曲成小篆，分明写着"景和二十三年七月初七"。
"陆大人醒了?"门边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抱剑而立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杏黄裙裾上却绣着獬豸暗纹，"镇抚使大人在‘轮回殿’等您。
"踏出厢房时，陆昭被檐角垂下的铜铃晃了眼。
九十九枚青铜铃铛以星宿方位排布，铃舌竟是缩小的刑具造型。
领路的少女突然驻足:"大人第一次来，需记着三不碰一-不碰朱雀方位的镇魂钉，不碰坎水位的水精盘，尤其别碰那对铜兽门环。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三重朱漆大门次第洞开，每道门扉上都镶着獠牙毕现的青铜兽首。
最后那对门环尤为诡异，睚眦口中衔着的铜环上，密密麻麻刻着现代***数字。
"这是……"陆昭瞳孔骤缩。
那些数字组合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经手过的尸体编号。
"天机阁初代阁主所铸。
"兽面人的声音从殿内传来，"陆佥事不妨猜猜，为何你触碰门环时，西侧那尊獬豸像会流泪?"大殿中央的青铜轮盘正在自行运转，十二根铜柱投影在地上，恰是他在解剖室见过的星象图。
陆昭突然注意到轮盘边缘的凹槽形状一一与他那柄饕餮纹解剖刀完全契合。
"七日前户部粮仓十三人暴毙，死状与二十年前长公主案如出一辙。
"兽面人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灼痕的脸，"陆大人可知，为何唯独你能看出醉骨香?"陆昭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
昨夜诏书上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蓝光，这分明是硫化砷遇热后的显色反应。
他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
"报一一白云观昨夜丑时的香灰失窃!"传令兵跪地时，怀中的琉璃瓶滚落，瓶中香灰正浮现出莲花状纹路。
兽面人突然掷出枚铜钱。
钱币在空中裂成七片，嵌入轮盘后竟逆转了星图运转方向。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错位的星辰逐渐拼凑成三个字:镇北王。
"备马。
"兽面人甩来件玄色披风，"去乱葬岗。
"……乱葬岗的乌鸦惊飞时，陆昭正蹲在土坑前捻动泥土。
指尖的黏土带着冰霜，这不该是七月该有的地温。
坑底那具薄棺更是蹊跷-金丝楠木棺椁外却裹着层水泥，正是现代法医实验室常用的隔温材料。
"棺内空无一物。
"随行的仵作擦着汗，"但棺底刻着.……"陆昭突然抽出佩刀插入棺缝。
刀身与棺盖摩擦迸出的火星中，他闻到熟悉的福尔马林味。
当看清棺内刻痕时，他几乎握不住刀柄-一那歪歪扭扭的简体字写着"江城法医中心陆昭"。
"让开!"兽面人突然厉喝。
他袖中飞出的铁索缠住陆昭腰身，将人拽离棺材的瞬间，棺内喷出幽蓝火焰。
火舌舔舐过的野草迅速结出冰晶，这分明是他在现代接触过的液氮燃烧现象。
冰焰中缓缓升起面青铜镜，镜缘夔纹与他解剖室那面完全一致。
镜中浮现的却不是倒影，而是现代停尸房的场景:自己的尸体正躺在冷柜中，有个穿飞鱼服的身影正在给"尸体"套上玉扳指。
"原来如此......"陆昭突然笑出声，转头看向兽面人，"你们要找的初代国师肉身，是不是需要两具身体同时存在才能苏醒?"话音未落，怀中玉佩突然灼穿衣衫。
兽面人脸上的灼痕开始蠕动，竟与玉佩上的饕餮纹逐渐重合。
乱葬岗西周响起密集的机括声，数十架神机弩从土中升起，箭尖却齐刷刷指向陆昭。
"不愧是陆家后人。
"兽面人撕下脸上面皮，露出与棺材刻字相同的面容，"但你不该回来阻挠‘偷天换日’.…..."陆昭在箭雨中翻滚时，突然想起那对铜兽门环上的数字。
当最后一支弩箭擦过耳际，他猛地将玉佩拍向地面。
玉佩嵌入冻土的刹那，整片乱葬岗的地面浮现出巨大的二维码纹路。
青光暴起时，所有弩箭悬停半空。
陆昭耳畔响起冰冷的机械音:"DNA验证通过，天机阁主系统激活。
"兽面人一一或者说另一个时空的陆昭一一突然惨叫起来。
他的身体如蜡像般融化，露出下方森森白骨，那骨架的齿列形态与现代陆昭的牙科记录完全一致。
铜镜在此刻轰然炸裂。
陆昭在飞溅的镜片中看到无数个自己:穿白大褂的、着飞鱼服的、甚至有个画面是苏念初将匕首送入他心口…...当最后一块碎片落地，乱葬岗只剩那具空棺。
棺底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笔迹与陆昭的解剖记录如出一辙:"杀镇北王者，非朱雀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