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晷针影刚触到午时,广场中央的红布“刷”地被风掀开。
“庆安知府周怀礼贪粮害命”十个血字撞进眼睛。
人群炸开,卖糖葫芦的老汉手里的糖串“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穿灰布衫的老者从人群里挤出来,腰间挂着半截断尺——顾子行认得,那是粮行账房的量米尺。
“小民王三,原是码头粮栈管账的!”
老者声音抖得像筛糠,“三个月前周大人说粮船染疫沉江,可小民亲眼见粮船半夜往西山运!”
“放屁!”
周怀礼的官靴碾着青石板冲过来,玄色官袍上的金线麒麟张牙舞爪,“王三是山匪细作,本府正要拿他!”
他转身对高台上的何大人拱手,“御史大人明鉴,这是江湖人构陷!”
何大人抚着花白胡须,目光扫过顾子行:“顾捕头,你是公门中人,可曾见义庄有染疫痕迹?”
顾子行往前一步,剑柄磕在大腿上。
“回大人,义庄二十具尸体,心口都是三寸剑伤——”他指尖划过剑穗,“银剑境剑气。”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庆安府能使银剑的,只有周怀礼养的护院教头。
周怀礼额角冒出汗珠:“顾子行!
你身为捕头,私查案牍,夜闯义庄,本府还未治你罪!”
“义庄门锁是周大人亲赐的玄铁锁。”
顾子行从怀里摸出半截锁头,“小民买不起玄铁,只好借大人的剑劈了。”
他盯着周怀礼腰间的玉牌——那是银剑境的凭证。
何大人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顾捕头,你说粮船未沉,可有实证?”
王三突然跪下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小民藏了袋粮!”
他抖开油纸,糙米混着泥沙撒在地上,“这是周大人卖给山匪的赈灾粮,袋子上还印着‘庆安府’!”
周怀礼的手猛地攥紧官袍。
顾子行注意到他袖口闪过一点红——是他小妾最爱的石榴红。
“一派胡言!”
周怀礼拔高声音,“王三与山匪勾结,本府己派人去西山查——”“西山的粮栈,今早被烧了。”
顾子行打断他,“烧栈的人,穿的是春风楼的暗纹鞋。”
他瞥向程可歆的茶摊,她正倚着竹帘笑,指甲盖儿敲着茶碗,“程老板说,那是周大人的护院。”
人群里有人喊:“我家娃吃了山匪抢来的粮!”
“我兄弟在义庄当杂役,说尸体根本没长疫斑!”
何大人的脸沉下来:“周知府,你可有话说?”
周怀礼突然扑通跪下:“大人明察!
这都是顾子行与江湖人合谋!
他夜闯民宅,私藏证据——”“民宅?”
顾子行摸出个檀木盒子,“周大人的书房,算民宅么?”
他掀开盒盖,春宫图的艳色刺得人睁不开眼,“这画上的女子,是大人的三姨太吧?”
人群炸开锅。
周怀礼的三姨太缩在轿子里,绣鞋尖儿抖得像风中的叶。
顾子行走到轿前,用剑柄挑起轿帘:“三姨太,你说这画,是周大人让画师照着你画的么?”
三姨太的脸白得像纸。
顾子行压低声音:“大人说,要是你敢说实话,就把你发卖去勾栏。
可要是不说……”他指了指春宫图上的落款,“画师还活着,他说这画是周大人花五百两买的。”
三姨太突然哭出声:“老爷把粮卖给山匪换银子!
义庄的人是他让护院杀的!”
她扑到何大人脚边,“大人,我有账册!
藏在梳妆台暗格里!”
周怀礼瘫在地上,官帽滚出三尺远。
何大人一拍惊堂木:“来人!
拿下周怀礼!”
顾子行退到人群里,手心里全是汗。
程可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胭脂香裹着菊花:“何大人的茶,是周府送的。”
“顾子行!”
何大人突然喊他,“你私闯官宅,胁迫证人,本应革职——”他顿了顿,“但查案有功,罚俸半年,暂留原职。”
顾子行抱拳:“谢大人。”
转身要走,程可歆的帕子“不小心”落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帕子里裹着封信。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顾子行摸着怀里的信,脚步慢下来。
信皮上没字,只压着半枚铜钱——和昨夜屋顶黑影腰间的一模一样。
他拐进巷口,背靠着墙撕开信封。
信纸上有两行字,墨迹未干:莲花印连绣衣卫,查案莫信铁笔人。
风卷起巷口的落叶,打在他脸上。
顾子行捏紧信纸,剑穗在暮色里晃了晃,像谁在暗处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