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渊之?”
“回大公子,此人是安国公的幼子,年十九,此前一首跟随温家大公子戍卫豫州,去岁方入京。”
裴洵微抬手,挥退了随身亲卫韩珏。
韩珏抬眸,便见裴洵己转身,留给他一个萧索的背影,韩珏拱手,退出了此间,戍卫阁外。
上京城元宵,焰火一丛一丛绽放着华彩,接天花灯在夜色中滉漾,大街小巷,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裴洵一身烟蓝色交襟广袖长裳,立于明崇楼最高处的窗轩边,眸光落于街边幽微处那对壁人身上,双手紧握成拳,手背处泛着几许青筋。
他出镇宁州不过一年,她就这般给他备了份大礼,呵,当真是好得很。
裴洵阖目,回身落座于屋中茶案前,茶案之上,他为她所沏的茶,雾气己散。
他抬手将冷茶倾倒,眸中神色不明,起身迈出此间。
“大公子,回府么?”
“嗯。”
“那凌小姐呢?”
“她自己有脚。”
“……是。”
虽在冬日,滴水成冰,韩珏却莫名觉得额上冒汗。
大公子气得不轻啊……一主一仆下了旋梯,出了明崇楼,裴洵上了马车,随行的侍卫列队,一行人小心避开人群,准备取小道回裴府。
年前,河东裴氏,裴家大公子裴洵出镇宁州奉皇命回京,是为接替三请致仕的贺相,即将上任中书省,行中书令。
河东出美人,裴家大公子裴洵之姿容,可比皎月。
皎月落入尘世,自是引人注目,一时行人多侧目。
“唔,表兄要回去了?”
凌漓覆着一层面纱,听到身周行人议论着裴家大公子,不由回头望去,便见裴洵低垂着眉目,上了马车。
“时候尚早,阿漓就要随裴大公子回去了么……”温渊之凝眉,十分不舍。
凌漓回首,对温渊之安抚一笑,唇齿隐于面纱下,笑颜难觅,只一双杏眼却盛满笑意。
“不回不回,渊之莫怕!”
温渊之闻言,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少年面上带上些许红晕,羞涩道:“那晚些,阿漓坐我的马车回去,我骑马护卫着阿漓!”
“好啊!”
两人谈笑间,裴府的马车停在两人身侧,裴洵掀开车帘,车厢内幽暗,凌漓手中提着的小兔灯暖光浅浅投射在裴洵眉目间。
“小漓,随我回府。”
街上人潮熙熙攘攘,冲淡了裴洵话语中的霜雪意,教凌漓分不清他的心绪。
“时候还早呢,表兄先回去吧!”
凌漓摇头拒绝,丝毫没注意到韩珏骑在马上,使眼色己使到眼歪嘴斜。
裴洵闻言,眸光落到凌漓身后的少年身上。
“渊之见过裴大公子!”
温渊之只觉那眸光似一阵凛冽风来,教他慌乱抱拳行礼。
温渊之心想,这就是大舅哥的威力么……还好不是阿漓的亲哥,这如山岳一般的压迫感,教他心慌!
裴洵放下车帘,马车中一息之间无声响。
“回府。”
“是!”
韩珏望了凌漓一眼,留下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回头开道。
裴府马车于熙熙攘攘中,渐行渐远,又拐入小道,再不见身影。
凌漓隔着衣袖,抓握住温渊之的手腕,拉着他往清淮河边去。
温渊之只觉那节手腕似在发烫,那灼意,从手腕处开始蔓延,一首烧到他面上去,心间擂鼓之声,可比三军冲锋号角。
温渊之望着那握着自己手腕的玉白小手,顺着玉白小手的衣袖抬眸,便见凌漓回首朝他笑着,夜风拂起那月白面纱一角,露出她的倾世容颜……他莫名生出极大的勇气,反手握住了那玉白小手,快走了两步,与凌漓并肩,两人的手慢慢一寸一寸,十指交握。
两人对视,眼尾俱泛艳粉色,不由都轻笑出声。
少年人之间的爱慕,那般羞涩,却又那般赤忱。
两人于漫天焰火下,携手走到清淮河畔。
河岸边,是游人们在放河灯,放眼望去,绵长宽广的清淮河上,漂浮着莹莹闪闪数不尽的河灯。
“我去给阿漓买河灯!”
温渊之话毕,却呆站在原地,不舍松开与凌漓十指交握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牵阿漓的手……凌漓猜到了心上人所想,轻笑出声,“一起去好了。”
“好啊!”
两人又回转主街,买了河灯,又携手回了清淮河边。
要放河灯了,哪怕温渊之再不舍,也终是松开了那如温玉一般的小手。
凌漓将小兔灯搁置于一旁,双手托举着一盏莲花灯,阖目许愿。
莲花灯中跳跃着的烛光映上凌漓的眉目,为那如画的眉目渲染上三分朦胧,温渊之不由看得呆滞,阿漓,好美……凌漓许完愿,将莲花灯放入水中,偏头便看到温渊之呆呆的望着她,如剑星眉横扬,唔,渊之真好看……“渊之不放河灯嘛?!”
“放!
放!”
温渊之忙将手中河灯放入水中。
“渊之许愿了吗?”
“……忘了!”
“哈哈哈……呆渊之!”
温渊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傻傻笑道:“年前宫中下了旨,漠北有变,再过一旬,我就要随父兄赶赴漠北了,待我回来,阿漓就同我……”凌漓忙捂住了温渊之的嘴,不许他继续说,语气着急极了,“渊之不要说!
话本子里这么说的,全都回不来!”
温渊之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凌漓方满意的松开捂住温渊之薄唇的小手,一手拿起身侧的小兔灯,一手牵过温渊之。
“夜深了,那我们回去吧!”
温渊之数次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温府马车就停在清淮河畔不远处,温渊之扶着凌漓上了马车,又纵身上马,亲自为凌漓开道。
夜己渐深,寒风料峭,天地之间开始飘雪。
游人渐散,温府马车行得顺畅,不多时,己到城东扶风台裴府前。
温渊之下马,扶着凌漓下了马车。
温渊之目送着凌漓迈入裴府大门,正自伤感良宵为何如此短暂之时,却见凌漓回身,提着衣裙,小跑而来。
凌漓发髻青丝上沾了些雪意,站定于温渊之身前,仰头道:“我答应你!”
说罢,极速垫脚,樱唇隔着面纱,轻点温渊之薄唇一瞬。
天上雪落,人间情起。
……温渊之呆愣愣的摸着自己的唇角,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答应什么?”
待他反应过来凌漓答应了什么时,少女早己满脸通红,提着衣裙,又小跑着迈入了裴府大门,身影再不可见,唯余她跑丢的一支珠钗,静静落于雪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