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山雾里的眼睛青山村的雾是活的。
它总在凌晨四点顺着山脊爬下来，裹住赵家土坯房开裂的墙缝。
赵冬冬摸黑起身时，灶台上的煤油灯芯爆出个灯花，映得母亲空荡的左眼窝像口幽深的井。
"带着。
"母亲往他书包里塞进个化肥袋缝的雨披，右眼盯着窗外浓雾，"今儿怕是要落雨。
"五公里山路上，露水浸透了冬冬的补丁布鞋。
书包里荞麦饼的香气混着萤石矿的粉尘味——父亲总在半夜回家，带着一身洗不掉的矿石腥气，把沾满血痂的手掌按在他和妹妹头顶。
经过村口老槐树时，冬冬照例对着树洞呢喃："求山神爷开眼，别让娘去镇里。
"山神终究没开眼。
初二开学那日，母亲执意要送他去镇中学。
晨雾中，她佝偻的肥胖身躯像座移动的坟茔，左眼凹陷处随步伐颤动，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抠挖那块残缺的血肉。
校门口炸油条的铁锅"滋啦"作响，大婶的铜勺"当啷"掉进沸油里："造孽哦！
带个母夜叉来学堂！
"三楼栏杆旁探出颗刺猬头。
班长陈浩半个身子悬在栏杆外，晃着冬冬的书包怪叫："劳改犯的儿子带饭盒喽！
"泛黄的练习册、锈铁皮饭盒砸在水泥地上，最底下那张全家福被陈浩捏着边角抖开——照片里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左眼眶的阴影像口吞噬光线的黑洞。
"《山村老尸》续集开拍啦！
"陈浩的尖叫刺破晨读铃。
冬冬僵立在哄笑旋涡中心，指甲掐进掌心。
母亲粗糙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往校服口袋塞进个冰凉物件。
他摸到棱角分明的晶体，是父亲在矿洞深处凿出的水晶小马，马鬃上还沾着荧蓝色的石粉。
"回吧。
"母亲转身时，空眼窝里淌下一道混着血丝的浊泪，在晨雾中凝成琥珀色的珠。
那夜父亲在矿洞塌方中失去右腿。
冬冬攥着水晶小马蜷在卫生院长椅上，听见里间传来锯骨头的"咯吱"声。
母亲蹲在走廊尽头的痰盂旁，用豁口的搪瓷缸接自己的血泪——自从左眼溃烂后，她的右眼也开始渗血。
"冬啊。
"母亲突然拽住他衣角，从血污的围裙兜里掏出个物件，"你爹说...说矿底下有星星。
"那是个摔裂屏的智能手机，背面贴着用萤石粉画的歪扭小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