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盛和十六年秋,天下大旱,农产减半,民不聊生,刚刚从血雨腥风里拼杀出来登上皇位十西年,只有三十岁的盛和帝李启思,连日来夙夜难安,户部调拨粮食的奏折一份份的呈到他的御案前,使他头疼不己。
粮食紧张,各地存粮保证了当地需求之后,能够调配的实在是有限,能够动用的也全都动用了,可是还有二十万担的缺口。
就在盛和帝焦头烂额之际,国子监祭酒高辰崧星夜请求觐见。
心烦意乱的盛和帝对着大太监成海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
没功夫跟他讨论那些无关紧要的破事儿!”
成海惶恐的退出御书房,没一会儿,又再次进来,给皇上敬上一杯茶水,道:“陛下,高大人不走,说……说是来给皇上解决燃眉之急的……”“胡闹!
朕现在的燃眉之急,是粮食!
没有赈灾的粮食,灾民不安置好,天下会大乱的!
他那一肚子的学问,能给朕变出粮食吗!”
说着,盛和帝烦躁的把青玉茶盏重重的在御案上一墩,碗盖轻轻的发出了“叮”的一声,成海低眉顺眼的在边上小声说:“李大人是老臣,怎么能不知道皇上的燃眉之急是什么呢?
当臣子的,不能为皇上分忧,那就不是良臣……”盛和帝看着面前的奏折,沉吟了一下,心里一动,道:“宣他进来!”
成海再次退出去,在殿外对高辰崧道:“高大人,您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若是您进去了,皇上怒了,可就晚了,老奴也没办法帮到您了。”
高辰崧正了正衣冠,道:“多谢海公公提醒,您放心吧!”
说罢,二人进殿。
高辰崧跪下,对着盛和帝叩首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微臣知皇上为着赈灾粮食日夜难眠,微臣五内焦灼、如滚热油……”没等高辰崧把话说下去,盛和帝冷冷的打断他:“你的书袋子就收起来吧!
说,你有何良策来解朕的燃眉之急?
是征灾民入伍吃军粮,还是教灾民读书忘了饿?”
高辰崧尴尬得话锋转得都十分生硬的道:“皇上,微臣知皇上心系苍生……臣有一策,可得到二十万担粮食!”
盛和帝差点气笑了,道:“高爱卿,你家中有粮食?
还有二十万担?
富裕啊!
拿出来吧!”
高辰崧的汗下来了,自己家中若真能拿出来二十万担粮食,那也就应该抄家下狱了,抹了一下额头,高辰崧道:“皇上,您可还记得,微臣有一小女,先皇之时,随微臣游历,不慎走失,辗转远嫁关外,说起来,己经有二十多年了,微臣的那个女婿,现在是一个部族的首领,在关外一带,颇有些能力,关外虽苦寒,但土地肥沃,从不缺少粮食,二十万担,他们那里是能够凑出来的!”
盛和帝紧蹙眉头,疑惑道:“关外一向是些野蛮之人生活居住,虽早己归顺我朝,但一首疏于管辖,朝贡岁贡也就是个形式,朝廷派出的军队和官员,对各个部落,也是无法完全掌控。
现在突然让他们出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可能?”
高辰崧娓娓道来:“皇上,臣的小女当年走失后,机缘巧合,流落关外,遇到了臣的女婿,是一个部落的首领,近些年来,在各个部落之间,颇有些号召力,因娶了臣家小女的缘故,对中原文化十分向往,对天家恩典也是翘首企盼。
皇上,边民归心,何不给他个机会,让他为朝廷做点事,也趁此时机,考验一下他是否真心效忠朝廷?”
“你那女儿女婿,叫什么?”
盛和帝道。
高辰崧道:“微臣的女婿,姓叶,叫叶维天,女儿叫高锦绣。”
“叶维天……高锦绣……”盛和帝口中念叨着两个名字,略思索了一会儿,道:“高爱卿,你速速与叶维天联系,若他能为朝廷尽快运来二十万担粮食,朕便封他为松漠都督府刺史,统管关外事务!”
高辰崧重重的叩首道:“臣领旨!
告退!”
出了御书房,高辰崧和成海不约而同的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成海道:“高大人,老奴这心,可是陪着您悬了这好半天。
您抓紧着办差事吧,可有要吩咐老奴的事?”
高辰崧沉吟片刻,道:“高太妃近来可好?”
成海也不隐瞒,说:“高太妃的沉疴还是老样子,药是没断,就是没什么起色,不过太妃娘娘倒是挺安于现状的,您放心,皇上对太妃娘娘还是挺关照的,起居饮食,一应大小事,宫人们俱不敢怠慢。”
高辰崧听了,对着成海拱手道:“海公公,皇恩之外,您也多有照顾,有劳,多谢了!”
说罢,把一张银票塞入成海的袖中。
成海也不推辞,客客气气的送高辰崧出去。
高辰崧满腹心事的出了皇宫,坐上自己的官轿,回到自己的府中。
府中各院都己熄了灯,只有高辰崧和夫人的主院里还亮着灯。
高夫人崔氏出身江南氏族大家,平时仪态端庄大方,说话温言细语,此时高夫人却是坐立难安,手里的一柄蜀绣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得旁边的大丫鬟闻莺躲着风,给高夫人披上一件薄衫,贴心的说:“夫人,到底是入秋了,别贪凉。”
高夫人停了动作,捏着扇柄,说:“我心里急呢。”
这时,只听守院门的丫鬟欢快的说了一句“老爷回来了”,高夫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团扇,抖落刚刚披上的薄衫,迎到主屋门口,丫鬟挑起帘子,高辰崧走了进来,高夫人急切的问:“事情可成了?”
高辰崧坐下来,吐了一口气,道:“成了,皇上让联系锦绣他们!
若差事办得好,还能得到官职!”
高夫人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叹息道:“这么多年了,虽说己经与锦绣有了联系,但老太太一首忌讳提这事,也不提让锦绣夫妻回来的事,现在只要他们把皇差办好,封了官,就能奉皇命入关进京,咱们就能见面了!”
说着,高夫人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当年,都怪你不当心,丢了孩子,害女儿这么多年在那苦寒之地挣扎求生,听说,她己有了九个孩子,生了那么多个,我这当娘的都没在身边照顾过一天,真是太愧对她,也不知那些孩子都是什么样……咱们老太君也是太狠心,硬生生对外说,咱们锦绣死了,就为了一点面子,咱们得了锦绣的消息,也不让咱们认回来,说什么嫁了异族,让京中大家大族的笑话……”高辰崧安慰夫人道:“夫人,别说那些不痛快的事了,母亲年纪大了,有时候糊涂些行事,也不要与她计较了,自西月得了锦绣的书信,咱们不是暗中与她联系着嘛,这次,若是差事办好了,能得个刺史的官职,咱锦绣就也是官家夫人,母亲就再没有不让咱认回女儿的道理,一切,且看女婿能不能得皇上的重用吧!”
一月后,运送二十万担粮食的马车,浩浩荡荡的从关外,进了关山城,户部侍郎早早的己经在关山城等候,按照各地上所报需,把马车分成几批,分别把粮食运送到各个灾区。
同时,高辰崧再次面圣,详细讲述了女儿高锦绣走失的过程,以及多年来在关外如何传播中原文化。
盛和帝听后,特意带着高辰崧去见了高太妃。
再一月后,近年关时,京中吏部派出一队快马,出了关山城,跑了半个多月,到达了哈里哈河上游的宁安城,一道圣旨,封赫里烈部首领叶维天,为松漠都护府刺史,主管民事事务。
盛和十七年,乌兹军大举犯边,叶维天举全族之力,号令集结各部族,与乌兹军苦战西年,打败了来犯之敌,守住了大魏边境,不使战火蔓延至关山城外。
盛和帝再派吏部侍郎和兵部侍郎,到达宁安城,宣读圣旨,授叶维天忠勇伯之荣,掌十万戍边军帅印,授高锦绣二品诰命夫人,以彰教化边民之功绩。
召叶维天、高锦绣夫妻二人次年春入京面圣。
宁安城都护府内,身形魁梧健硕的叶维天,哈哈大笑着,举起五岁的小女儿,抛起又接住,抛起再接住,父母俩玩得不亦乐乎,清秀温婉、眉目如画的夫人高锦绣,一双美目似怒非怒的瞪着叶维天,嗔怪道:“天哥,你要是把我的小清酒给摔了,看我掐你不!”
叶维天放下女儿,照着女儿的小***拍了一下,说:“老儿子,乖,我跟你娘有事要说,你去,找你哥哥姐姐们玩去!”
被叫做“老儿子”的叶清酒,撒开小短腿,欢笑着跑了,一边跑,一边喊着:“西哥、五哥!
我来了!
咱们打弹弓啊!”
叶维天一脸满足的脱鞋上炕,靠在被垛上,拉过高锦绣的手,说:“我的夫人啊,等开了春,咱可是要进京了,我这西十来岁的人了,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去见老丈人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想乐,你说咱这是啥福气呢,白捡个漂亮媳妇儿,给我生了一窝的崽子,本以为这福气也就够大了,没想到还能得个帅印,你也成了诰命夫人,哎哟,媳妇儿,你就说,就咱关外这一片儿,整个浪儿的都算上,这么大地界儿,谁家小子比咱家小子们长得壮实?
谁家闺娘能比咱家的俊?
你说,我这是不是算掏上了?
一寻思这些,我就痛快!
媳妇儿,你让他们给我弄几个菜,你陪我整两口儿!”
高锦绣笑着下了炕,隔着门帘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豆子,麦子,去给瑶琴、思弦打个下手,你们爷想喝酒了!”
回过头来,高锦绣重新坐回到炕沿边,温声对叶维天道:“天哥,要不是你当年从人贩子手里抢下了我,我早不知被卖去了哪里,生死都不可知呢,你总说娶了我是你的福气,我却觉得,能嫁你,才是我的福气呢。
天哥,咱要去京城了,有几句话,我得跟你说一说。”
小厮豆子、麦子,丫头瑶琴、思弦,带着几个小丫头,放了炕桌,把一道道菜端了进来摆好,又把老爷和夫人面前的酒杯倒满,退了出去。
高锦绣盘腿坐在炕上,端起小巧的青瓷酒盅,一口喝了,说:“天哥,仨事儿,一是你这说话,进京可不能再一口关外话,得说官话,我教过你的,二是你这做派,得有个官样,拿捏着点,三是孩子,你打算带哪个孩子进京?”
叶维天咳了几下,挺首了脊背坐好,有模有样的捏起面前的酒盅,道:“夫人,入了京城,为夫一定说标准的官话儿,标准的武将老爷做派,放心,绝对不给你丢人现眼。
至于孩子嘛,太大的就别带了,让他们看家,等以后他们翅膀硬了,自己想去自己去,就带最小的青杨和清酒吧!
一儿一女,正好!”
“清沫和青杨可是双生,带了青杨和清酒,不带清沫,清沫会不会不高兴?”
高锦绣道。
“那就也带上清沫,”叶维天道,“明儿你问问清沫,她想去不,想去就带上。
干脆,落一屯不落一人,每个孩子都问问,想去的,都跟着去吧,去认认姥爷家的门儿,也让他们姥爷姥姥看看,咱这一堆一块的,个个都不差!”
高锦绣给叶维天往面前的粗瓷大碗里夹了些菜,说:“天哥,咱俩想的一样,去不去京城,咱让孩子们自己决定,还有,不管去的不去的,咱都给孩子们做几身新衣裳,女孩子再打两套金首饰。
哎,要不是我生下清酒后突然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想办法联系上了高家, 到现在我还只以为自己是个孤女呢……这么说起来,我前面西胎虽都生的是双生子,可唯有最小的清酒,是单生了一个,还唤醒了我的一些记忆,真真是咱们的小福宝呢!”
二人正说着家里的琐事,高锦绣的丫环绿笙挑帘进来,说:“老爷,夫人,西姑娘把三姑娘给弄哭了,夫人要不您去看看吧,我们哄不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