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村的公鸡还没打鸣，田老三就己经在自家院子里转悠了七八圈。
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一会儿搓在一起，一会儿又背到身后，脚下踩着的那块泥地都快被他磨出油来了。
"哎哟，你消停会儿行不？
转得我眼晕！
"田老爹坐在屋檐下抽旱烟，烟锅子在晨光里一明一暗。
"爹，我这不是着急嘛！
"田老三停下脚步，额头上全是汗珠子，"秀兰这都疼了一宿了，咋还没生出来呢？
"屋里又传来田大嫂撕心裂肺的喊声，田老三的心跟着一揪，差点把手里攥着的汗巾子扯成两半。
这时，三个半大小子从东屋探出脑袋来，最大的那个壮实得像头小牛犊，蹑手蹑脚地往产房门口蹭。
"大柱！
回来！
"田老爹低喝一声，"那是你们能去的地儿吗？
"十五岁的大柱挠挠头，黝黑的脸上写满担忧："爷爷，我娘不会有事吧？
""呸呸呸，童言无忌！
"田老爹赶紧朝地上啐了三口，"你娘身子骨结实着呢，指定给你生个健健康康的小弟弟。
"田老三听到这话，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他们家祖上八代，生的全是带把的，到他这辈三个儿子，大柱下面还有二牛和三虎，个个皮实得像山里的野猪崽子。
他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可这话他不敢说，怕被人笑话。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突然划破晨雾。
田老三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生婆王奶奶满脸是笑地走出来："恭喜啊老三，是个——""带把的不？
"田老爹抢着问。
王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是个千金！
女娃娃！
"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田老三张着嘴，眼珠子瞪得老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真的？
""那还能有假？
"王奶奶撩起衣襟擦擦手，"我接生西十年，还能分不清男女？
"田老三突然"嗷"一嗓子，把屋檐下打盹的老母鸡吓得扑棱棱飞上了墙头。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炕上，田大嫂虚弱地躺着，怀里抱着个襁褓，脸上带着疲惫又幸福的笑。
田老三扑到炕边，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一角——粉嘟嘟的小脸，稀疏的胎发，还有那明显不同于他三个儿子出生时的模样..."真是个闺女！
"田老三的眼泪"唰"地下来了，砸在闺女的小被子上。
他扭头朝门外吼："爹！
真是闺女！
咱田家终于有闺女了！
"院子里，田老爹的烟袋锅子"啪嗒"掉在地上。
大柱、二牛和三虎面面相觑，突然同时蹦起来往屋里冲。
"慢着点！
别吓着小妹！
"田大嫂赶紧护住怀里的孩子。
三个半大小子挤在炕边，六只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个比他们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娃娃。
"她、她好小..."十二岁的二牛声音都变调了，"像只小兔子。
""她真好看。
"九岁的三虎伸手想摸，又缩了回来，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伤到妹妹娇嫩的皮肤。
大柱最实在，"扑通"一声跪在炕前："娘，我以后一定多打猎，让妹妹天天有肉吃！
"王奶奶在一旁看得首抹眼泪："老田家祖坟冒青烟了哟！
我接生了你们家三代男娃，这可是头一个女娃娃。
"田老三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从妻子怀里接过女儿。
那小娃娃到了父亲怀里，居然止住了哭，睁开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她看我了！
她看我了！
"田老三激动得声音都劈了叉。
田老爹这会儿也进了屋，颤抖着手摸了摸孙女的小脸，突然老泪纵横："祖宗保佑啊...我田守业活了大半辈子，终于见到孙女儿了..."屋外，朝阳完全跃出了山脊，金灿灿的阳光洒进田家小院，仿佛给这个清晨镀上了一层喜气。
王奶奶忽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们。
这丫头出生时，我瞧见窗外飞过一只五彩的鸟儿，叫得可好听了。
老话说这是吉兆，这闺女啊，不一般！
"田老三听了，把女儿搂得更紧了，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这闺女将来怎么样，都是他田老三的心头肉，谁也别想欺负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