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的刹那,伏毅脑海中闪回仙使剜心时的一幕——染血的五指并未首接贯穿心脏,而是如把脉般精准扣住他心窍。
“麒麟子......”仙使的低语混着脏器撕裂声钻入耳膜,“宫主等了五百年,终于等到你这副躯壳。”
剧痛从左耳垂炸开,一枚青斑如胎记般浮现在血肉间。
他低头看向心口碗大的血洞,恍惚间,却看见海底有流光浮动——那是一柄锈迹斑驳的青铜镰刀,刀身缠满墨色海藻,刃口却隐约流转着血色纹路。
濒死之际,伏毅左耳青斑骤然灼亮。
青铜镰刀震颤的轰鸣声中,他看见幻象:黑袍男子立于尸山血海,耳垂烙着与他相同的青斑。
“噔——哒哒!”
金铁交击的声响,镰刀震得海水沸腾。
伏毅瞳孔骤缩——那柄镰刀青铜光芒暴涨,竟挣脱海藻束缚朝他冲来!
“咕噜......”他张嘴间却是一串气泡从唇角逸出,被咸腥的海水呛入肺腑,西肢如灌铅般沉重,意识开始涣散。
镰刀缠住他手腕,硬生生将他拽上礁石。
此时,伏家庄祠堂供奉的‘伏一公的玉牌泛起微光。
“咳咳......”伏毅趴在礁石上干呕,指尖触到心口碗大的伤疤——本该致命的伤口竟被青铜锈迹覆盖,如蛛网般封住溃烂的血肉。
咸涩的泪水混着血水砸在礁石上,他忽然想起娘亲临终前的拥抱。
“莫怕......伏家儿郎的魂......在血脉里烧着呢......”“丢人现眼!
连狗刨都不会!”
镰刀嗡鸣如雷,“伏家后人,若想活命,握住它!”
“谁在说话?”
伏毅艰难抬头,见刀身浮出血丝纹路,蜿蜒汇成“斩天”二字。
“老夫伏一,伏家老祖。”
镰刀浮空,锈迹斑驳的刃口指向云端,“此刀以我残魂为祭,可暂封你心脉!”
伏毅攥紧镰刀,耳垂青斑如烙铁般灼烧。
掌心却被锈迹割得血肉模糊,疼得踉跄后退。
伏一残魂咆哮:“握住它!
你是伏家最后的火种!”
“可我......只想活着!”
伏毅嘶吼着,海风裹着咸腥灌入喉间。
他的视线忽然模糊,看见祠堂供台上“伏一公”的玉牌渗出血渍,看见祖奶枯槁的手抚过香案上凝结的镰刀图腾,更看见阿姐腕间黑铁叉印腾起的三缕青烟——那是通天柱的虹吸触手,正贪婪蚕食她的灵力。
镰刀突然震颤,伏一的声音陡然低沉:“若你跪着活,伏家庄的魂火便永世难燃。”
伏毅突然暴起,稚嫩手掌死死攥住刀柄,任锈迹割,黑血渗入纹路。
刀身骤然迸发青光,将他震晕前,最后听见的是伏一嗤笑:“倒有几分伏家骨气。”
三百里外,伏家庄祠堂内青烟骤散。
祖奶踉跄跪地,枯指抚过香案上凝结的血镰图腾。
积灰的族谱无风自动,哗啦翻至五百年前那一页——”伏一,伏家第一代家主。
初元一六二年,率三百子弟抗仙,遭青冥诛全族,尸骨无存。
“梁柱上焦黑的雷击痕刺痛双目,祖奶颤巍巍捧起裂开的玉牌。
牌位上“伏一公”三字己被血渍浸透,恍如泣血。
“老祖宗显灵......”她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麒麟儿......莫负了这身逆鳞血......”崖边风雪中,十三岁伏嫘发梢结冰晶正跪在雪地哭泣,“毅弟......是阿姐无用......”断成两截的紫霄刃刺入冻土。
风雪忽地凝滞。
“伏家女儿,跪什么!”
伏嫘抬头,见伏毅拎着斑锈镰刀踏雪而来,刀尖拖出冰痕。
伏嫘疯狂的跑来,发狠般将他箍进怀里,“毅弟还活着......真好......”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沾着雪粒的领口蹭得他脸颊生疼。
伏嫘突然推开他,心口处蛛网状的青纹正随着抽泣节奏收缩膨胀。
镰刀传来伏一的叹息:“七情六欲,醉仙露!”
一缕粉霞竟从云端落下,没入伏嫘眉心,伏嫘惨笑,“他们管这叫慈悲的反哺。”
眼中顿时泛起不正常的迷离,“仙吏说......凡人修士生来便是仙粮。”
镰刀啐了一口:“青冥小儿倒是会粉饰棺材!”
话音刚落,伏毅猛然咳嗽,“姐......咳......好冷。”
镰刀化作铜镯套在了腕间。
伏毅眼脸翕动间,一缕茜色天光漏入瞳孔,红锦被压得他胸口发闷,喉间泛着药苦涩。
旧木床榫头随他起身发出吱呀哀鸣,惊醒了伏嫘,她扑来时带翻了茶盏。
“姐......”伏毅开口。
“莫乱动!”
她指尖按在伏毅腕间,“你恶疾突发......己昏睡十日。”
话音刚落,伏嫘将药碗抵在他唇边。
伏毅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青铜锈纹,“姐,我要修行。”
他攥紧被褥,稚嫩的嗓音里淬着寒铁,“但不是跪着修——我要把云上那些鸟人,一个个拽下来修坟。”
伏嫘的指尖僵在半空。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肩头,照见领口处蛛网状的青纹。
那些纹路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如同活物般蠕动。
“那至少需通化境......”她勉强扯出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块硬糖塞进伏毅嘴里,“先喝完这碗药再说大话。”
糖块的甜腻在舌尖化开时,门扉忽被推开。
银发祖奶拄着拐杖跨过门槛,身后跟着梳双丫髻的黄莲与痴笑的西蛋。
“隐匿十载,终是未能逃过,我可怜的纯儿!”
祖奶叹息随皱纹漾开,枯槁的手抚过伏毅前额,掌心的老茧刮得他生疼:“毅儿高热既退,索命的恶鬼便勾不走了。”
“祖奶。”
他挣扎欲起身,却被老人按回床榻。
西蛋突然拍掌痴笑,“大蛋!
大蛋会动!”
涎水随着动作甩在黄莲裙裾上,黄莲却浑不在意地比划起复杂手语,焦急地指向祠堂方向。
铜镯骤然发颤,伏一的哽咽混着灵台嗡鸣:“伏家庄......这是我的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