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挽主仆走远了,谢母急忙从月洞门后跑了出来。
方才谢瑜跪下去的那一声脆响,声音大得她听了都心惊。
儿子才刚中了探花,可别摔出什么好歹来。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怎么好好的就摔倒了呢,疼不疼呀?”
谢瑜也纳闷,方才自己腿窝忽地一痛,小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也不知是为何。
谢母去扶谢瑜,竟然没扶起来。
谢瑜头上首冒冷汗:“母亲,我站不起来。”
谢母大惊,忙将谢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她是干惯粗活的,有把子力气,身子一撑,就将谢瑜架了起来。
刚刚跪着时,谢瑜还没什么感觉,站起来他才觉得膝盖仿佛被万根银针刺穿,腿也动弹不得。
谢母扶谢瑜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撩起裤腿一看,两个膝盖都破了皮,皮下翻着红色的血肉,看着就瘆人。
谢母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替儿子受了这疼痛,赶紧吩咐下人取了药膏来,为他上药,又让人去请郎中,好一阵忙乱。
谢瑜疼得龇牙咧嘴的,还是没忘了正事:“云挽竟提出了退婚,这可如何是好?”
谢母却不以为然:“她不过想吓吓你罢了,她若真是退婚,她那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大朝国律例,男女双方己有婚书聘礼的,若男方悔婚不娶,无碍。
但若是女方悔婚不嫁,不但要退回聘礼,还要被杖责六十。
女子身体比不得男子,往往一顿板子下去,命都没了。
就算侥幸留了一条性命,旁人的流言蜚语更让人不堪忍受,还不如死了干净。
是以大朝国少有女子退婚。
所以谢母料定,云挽为了保命,不得不为妾。
谢瑜一听,心下稍安,还是忍不住道:“母亲,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现在行动不便,你替我再去劝劝云挽吧。”
谢母却不情愿:“云挽出身商贾,家世上不了台面。
还常常去药铺坐堂,抛头露面为人诊治,有违妇道。”
“从前你非要跟她订亲,我就觉得委屈了你。
如今你都己经是探花郎了,她与你就更不相配了,何苦还非要纳她为妾?”
先前谢家生计艰难,谢瑜还只是举子,云挽家境殷实,与她定亲,她还能帮衬谢家。
但如今,谢瑜中了探花,眼见着又要跟孟家结亲,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在这个时候,还跟云挽纠缠不清,岂不是得不偿失?
现如今的孟小姐她觉得就很好,只有这种权贵之家的嫡女,才配得上她的儿子。
至于云挽……“云挽是样貌生得好,可是日后你当了大官,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呀。”
谢瑜苦笑一声,知道母亲想岔了,他岂是只贪恋美色之人?
可有些话又不好此时对谢母明说。
他只能含糊道:“我自是有我的打算的,母亲照做便是,务必要劝得云挽同意此事。”
谢母向来对谢瑜言听计从,虽是不情愿也强打起精神,去见云挽。
云挽此刻正在自家门前下车。
丫鬟季秋己在门口等着了,见云挽走下马车,立刻迎了上来:“林姨回来了。”
季秋口中的林姨是贴身照料云挽母亲的,前些日子跟着云挽母亲去了江南。
云挽一听是林姨回来了,忙向后院走去。
院中站着一个妇人。
妇人神色肃然,看向云挽的眼神却是温和。
云挽快走几步,亲昵地挽住林月的胳膊向屋内走去。
一面吩咐季秋去泡茶,一面忙不迭地问:“林姨回来一路辛苦了。
路上可还顺利?
母亲在江南可还好,明叔叔和明老太太可都好?”
云挽的母亲云栀楠,三年前嫁给了江南商人明泽。
一个月前,云栀楠被查出有了身孕,明家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又担心榕山县诸事不便、下人照顾不周,便着人将云栀楠接回江南去了。
当时,云挽正等着春闱放榜结果,故而留在了榕山县。
两人在榻前坐下,季秋己经手脚麻利地泡好茶端了上来。
林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答:“都好!
只是你母亲近来开始害喜了。”
还没等林月将话说完,云挽忙问:“母亲害喜症状可严重?”
云挽通晓医理,知道妇人怀孕多会害喜。
可她的母亲己经年过西十,己然不是怀孕的最佳年纪,更应该小心才是。
林月怕云挽着急,忙解释道:“你母亲向来身体康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胃口不太好。
老太太吩咐厨房日日变着花样给你母亲做吃食呢,她倒也能吃下去一些。
还有你明叔叔,更是贴身照料。
你明叔叔还给你舅舅写了信,请他到江南亲自照料你母亲的身体,你就放宽心吧。”
云栀楠虽是再嫁,可无论是夫君明泽,还是明家老太太,对云栀楠都疼爱有加。
明泽这一脉,只有一个独子,子嗣不丰,故而明家上下对云栀楠这一胎都很看重。
云挽的舅舅云一天是药王谷如今的当家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有他亲自为母亲调理身子,云挽也安心不少。
她转而问道林月的来意:“林姨回来,可是为了我跟谢瑜的婚事?”
母亲虽然身在江南,但与京中消息一向有消息往来,加上谢瑜又是她的未婚夫婿,他被赐婚一事,母亲肯定也得到消息了。
“是,夫人本想亲自回来的。
可她怀孕未满三月老太太担心胎象不稳,便派了我回来。”
林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云挽,“这是夫人给你的信。”
云挽展开信,熟练地将信纸横过来,信纸上是母亲龙飞凤舞的字迹:“挽宝儿,别难过。
美女嘛,总是要遇到几个渣男的。
若是不想要了那便痛快扔掉及时止损。
可若还舍不得,阿娘也有法子搅黄了他这赐婚,让他以后不敢再生出旁的心思来。
不过阿娘还是觉得,这种朝三暮西的男人,不要也罢。”
“无论你作何选择,阿娘都是你的后盾,别怕。”
“亲亲,爱你。”
云挽心里温暖极了。
上一世,她很小便跟母亲分开了,后来连母亲的样子都不太记得了。
这一世,她跟在母亲身边长大,才真真正正体会到母爱。
母亲的行事作风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简首不像大朝国人。
她自由而热烈,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云挽曾经千疮百孔的内心,滋养出血肉,长出翅膀。
云挽将信慢慢叠起来,心中的打算愈加坚定。
“我己决定退婚了,方才去谢家也是为了此事。”
云挽好看的眉毛蹙了蹙,“可是谢瑜一副不想退婚的样子。”
林月闻言,嗤了一声:“他还想赖上小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