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紧逼。
袁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她还在靠近。
他又退了一步。
她的影子落在他脚边，他终于退无可退，背脊撞上墙角。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近到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清淡的香气，是很柔和的木兰调子，似乎还有点晨露的清新气息。
他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重生的修道老登，怎么面对一个小姑娘气焰就短了三丈？
理智告诉他——他确实占了人家便宜，哪怕是意外，他也得乖乖挨一顿教训。
但另一部分的自己，却本能地想看看她还能怎么整他。
所以他索性放弃挣扎，站得笔首，坦然道：“来吧，大不了一死。”
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回到昨天，不同的是，局势逆转了。
这次不是他抱着她，而是她牢牢把他困在角落里，带着压倒性的气场。
她抬头盯着他，目光像要在他脸上剖开一层什么，强势得让人几乎不敢躲闪。
可他不躲不闪，反而坦然地回望，像是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盯着他。
盯着盯着，她却忽然愣了一下。
——哪里不对劲。
明明才一天没见，可她忽然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秋树花朝，九月初的阳光和风正好，小楼外的梧桐枝桠舒展巨大荫蔽，她的叶在此月依旧繁茂，飘飘摇摇逐渐应和秋风的乐章。
他往日走路都耷拉肩膀的身形好像一下挺拔，气息沉稳，站在那里的姿态带着某种莫名的存在感。
他仍然有些痞气，仍然吊儿郎当，可是……他的眼睛不一样了。
她抬头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初见古井无波风平浪静，细看眼底神光内敛灿若星辰。
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点点笑意，带着一点点揶揄，甚至还有一点不属于少年的深沉。
她微微怔住了，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绊住了一瞬间。
——变了一个人一样。
就在这短暂的失神里，袁野忽然笑了。
他轻轻伸手，指尖点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露出一个熟悉又贱兮兮的笑容：“班长，怎么，看我看傻了？”
“……”——他找死是吧？！
王绘衣猛地惊醒，脸上的怔愣一秒被羞怒取代。
她的手指一紧，下一秒，她的拳头己经捏得死紧。
袁野看到她眼神变了，瞬间意识到不妙，刚想后退，右脚却被狠狠踩了一下，比昨天更狠，痛得他差点跳起来。
“靠！”
他倒吸一口气，抱着脚蹦了一下，满脸生无可恋，“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踩？”
“哼。”
她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他，声音闷闷的：“这事还没完。”
——但她确实莫名其妙消了大半的气焰。
说完，她连退两步，小裙子一甩，转身就走。
临走前，她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语气淡淡地丢下一句：“还有一分钟，没进教室，算你迟到。”
袁野：“……”他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补药啊……”这时，江子逸从办公室走出，默默的从他身前经过，轻快的步伐比平时更快了一点。
她没看他，连余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袁野回到后排窗边座位上，后桌死党，学生会的走狗副主席刘思勤笑容中意味不明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旁边的戴毅凛指了指他同桌，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后，两人都齐齐坏笑着拿起书来装模作样的呱呱假读。
尘封的记忆再次在脑海跳跃，袁野叹了口气，在江子逸身边坐下。
少女侧着身子，用书挡住了大半张皎好的脸，只露出白皙的侧脸和微红的耳朵。
叫她几声才不情愿猛地回头，高高束起的马尾带着淡淡薰衣草花香扫过差点甩到他的脸。
“干嘛！”
语气凶凶的，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点婴儿肥的可爱小脸。
可她的表情很淡，淡得几乎没有起伏，嘴角平静地抿着，眼睫低垂，像是没有看他，又像是根本不在意。
她的指尖捏着衣角，力道微微用过了头。
空气里被名为沉默的气体填满，袁野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可他的大脑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连同心脏一起，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奇怪......奇怪奇怪奇怪！
他的世界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颜色淡了，像是被人抽离了饱和度，一切都变成了浅灰色的素描；声音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所有人的交谈都远远的，像是一场静默的戏剧。
……她在生气？
可她为什么会生气？
袁野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
这个问题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他意识的湖面，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他看得见她的不高兴。
但他感受不到也理解不了她为何不高兴。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心脏在胸腔里缓慢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像教堂里旧钟摆晃动的声音，干涩而迟滞。
早晨的阳光温温吞吞地落在课桌上，透过玻璃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浮动在书页的字里行间。
温暖的颜色，柔和的光线，映在人身上，该是舒服的。
可袁野此刻，只觉得有点冷。
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从心底渗出来，像潮水漫过孤岛，把所有温度都吞没了。
他的心，像是一块破缺的琉璃，裂痕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一阵无形的风从那缺口吹出，它微弱地跳动着，却感受不到这种情感，也无法真正将情感传递出来。
他可以笑着敷衍过去，假装没察觉，可是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又松开了，像是他的身体都在抗拒这种做法。
“怎么生气了？”
他想这么说的。
可他的喉咙微微动了动，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上课铃响，胳膊夹着课本走路带风的数学老师闯进教室前门，“好了同学们，我们班的进度己经落后了...”江子逸先移开了目光，低头在桌洞里拿出课本。
他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翻开书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