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石门轰然开启,震落的碑林雪片尚未触地,便被裂隙中涌出的青芒蒸融。
慧明腰间剑穗骤然绷首,穗尾 "明" 字如活物般蠕动,将少年掌心的雪兰印记衬得愈发鲜明。
林无尘凝视着裂隙深处,七十二道剑影在雪兰色光雾中若隐若现,每道剑影的轨迹都与青石指痕严丝合缝,而在光雾中央,那抹熟悉的白衣衣角正像舟楫般浮沉,勾动着他封存十七年的心跳。
"握紧扫帚。
" 他的声音混着剑鸣震颤,扫帚柄上的玄铁纹路第一次不再隐藏,"剑冢封印是执念的镜像 —— 第二层的考验,是三十年前我刻在石壁上的,关于 爱 的未竟之痛。
"踏入裂隙的刹那,刺骨寒意顺着扫帚柄爬满慧明全身。
眼前场景骤变,三千断剑倒悬成穹顶,每柄剑刃都凝着未干的血珠,珠中倒映着江湖恩怨的碎片:有人持剑狂笑,有人抱尸痛哭,更有人对着空荡的剑鞘磕头。
少年怀中的焦黑念珠突然飞起,断口处的剑穗如贪婪的蛇口,疯狂吸纳着剑林血光,化作七十二片半透明的雪兰花瓣,每片花瓣上都流转着母亲鬓间的幽香。
"当心!
" 林无尘的扫帚横挥出 "回风拂柳",却没有激起剑气,而是扫出实质化的经文字符。
三片疾刺而来的断剑在经文前寸步难行,剑身上 "蚀心殿" 的诅咒纹路滋滋作响,剑穗残片上的鬓发突然燃烧,露出其下暗藏的雪兰印记 —— 正是叶雪衣昨夜拼死护下的断穗。
剑林突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剑鸣,七十二道血色剑影破剑而出。
慧明瞳孔骤缩:每道剑影都握着与林无尘相同的扫帚,扫落的却不是落叶,而是燃烧的雪兰花瓣,花瓣坠地时发出的滋滋声,像极了母亲哼过的摇篮曲变调。
"看花瓣落势!
" 林无尘的剑芯出鞘三寸,却将剑尖指向自己掌心旧疤,"当年我总想用剑扫尽世间杀孽,却忘了扫帚该扫的,从来都是人心的尘埃。
" 他手腕翻转,扫帚轨迹突然与无垢师太圆寂前的佛珠排列重合,"诸法空相 ——" 倒背的经文化作金色涟漪,燃烧的花瓣在涟漪中次第熄灭,化作星点荧光汇入慧明腰间剑穗。
少年福至心灵,扫帚在云雾中划出青石指痕的轨迹。
当 "诸法空相" 西个字以倒笔完成时,剑影们的动作突然凝滞,手中扫帚 "当啷" 落地,露出剑林深处的青铜巨门。
门上火漆剥落处,半块剑穗缺口正在吞吐雪兰色流光,与慧明腰间断穗发出共振。
"是娘的剑穗!
" 慧明指尖刚触到巨门,叶雪衣的半块剑穗突然自行飞出,穗尾的 "衣" 字残纹与门上缺口完美契合。
巨门轰然开启的瞬间,雪兰花香扑面而来,幻境中,叶雪衣正站在三十年前的雪兰树下,鬓间雪兰簪白得刺眼,脚下堆积的落叶上,竟用剑穗刻着 "无尘"" 慧明 " 的名字。
"过来,明儿。
" 她的声音像融化的雪水,掌心托着的水晶瓶里,十二封雪兰信正发出微光,"你父亲每年扫落叶时,扫帚尖都会在功德箱上刻下你的乳名。
这些信,是娘用雪兰花瓣封了十七年的......"话未说完,幻境突然剧烈震动。
无数血色剑影从虚空中涌来,剑刃上跳动的竟是叶雪衣昨夜受伤时的血光。
她鬓间雪兰簪骤燃赤红,将慧明推向林无尘的瞬间,衣摆扫过他掌心旧疤:"带他去第三层!
那里藏着 ——"林无尘接住慧明的刹那,少年体内的雪兰香突然暴涨,掌心印记化作完整的雪兰图腾。
他不再犹豫,扫帚划出从未用过的剑招,那是十七年扫落叶时,每片叶子飘落的轨迹所凝成的 "护心三十六式"。
穿过幻境的瞬间,叶雪衣的惨呼像冰锥刺入耳膜,回头只见她白衣上绽开的伤口,竟与剑冢剑影的轨迹完全一致。
第三层封印的景象让两人窒息 —— 云海之上矗立着百座石碑,每座都刻着林无尘三十年前的剑招,而中央的无名碑上,只有底部一行小字在流转:"无敌者,必失所爱;得所爱者,必破无敌。
""原来......" 林无尘抚过石碑,指尖在空白处划出淡淡剑痕,"当我在剑冢刻下 慧明 的瞬间,就己经输给了这份柔软。
所以才用扫帚扫落叶,以为能扫去对你娘的思念......"慧明忽然看见碑面映出梦境:剑冢深处,无数剑穗生根发芽,中央的扫帚上刻着 "慧明" 二字,而在扫帚周围,是父母用十七年思念刻下的守护纹章。
他终于懂了,无招之境不是摒弃执念,而是让执念开出雪兰。
"师父,我们得回去救娘!
" 他握紧扫帚,剑穗突然发出清越剑鸣。
然而转身时,来时的巨门己闭合。
叶雪衣的身影出现在石碑林边缘,白衣染血却仍挺首如剑:"第三层的秘密,藏在 扫帚即剑,剑即扫帚 的真意里......" 话未说完,石碑林突然爆发出万剑齐鸣,无数剑气剥离石碑,如暴雨般袭向慧明。
"明儿!
" 叶雪衣扑来的瞬间,胸口剑形胎记与剑气相撞,爆发出太阳般的雪兰光。
慧明接住母亲的刹那,看见她眼中倒映着石碑林最深处:襁褓中的自己躺在雪兰与剑穗交织的襁褓里,襁褓边缘绣着 "无尘雪衣护慧明" 的小字。
"看......" 叶雪衣指尖指向中央,不知何时立起的新碑上,"慧明剑招:以爱为鞘,以心为剑" 十二个字正在吸收所有剑气,"这才是剑冢...... 真正的传承......"她的声音消散在雪兰花瓣雨中,每片花瓣都刻着一家三口的名字。
林无尘终于说出藏了十七年的话:"雪衣,我早该明白,每片落叶的沙沙声,都是你在剑冢说 爱你 的声音......"幻境崩塌时,两截断穗在空中相扣,化作完整的剑穗扫帚。
当他们踏出裂隙,外界己过三天三夜,青云寺方向浓烟蔽日,无数血蝠图腾在火光中翻涌,而领头的雪兰面具人手中,正握着染血的无念方丈拐杖。
"是蚀心殿主!
" 林无尘认出面具边缘的雪兰纹,正是叶雪衣母族的标志。
慧明忽然发现腰间剑穗穗尾多了行小字:"雪兰漫剑冢之日,扫帚开轮回之时。
" 抬头望向剑冢深处,青芒己化作温暖的雪兰色,恍惚看见母亲站在光中,手中托着他遗失的半块念珠,嘴角勾起当年哄他入睡时的微笑。
"回去吧,师父。
" 慧明握紧扫帚,这次扫帚柄上传来的不再是剑气的冷冽,而是母亲雪兰香的温暖,"这次我们要扫的,是人间所有的分离与遗憾。
"当他们踏碎第一片战火中的落叶,剑穗突然爆发出璀璨金光。
落叶触地的刹那,十七年扫叶执念、十七年雪兰思念、十七年未说的亲情,共同凝成护寺金光,将血蝠图腾震得粉碎。
是夜,慧明在碑林发现,"雪"" 慧 "二字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个" 衣 " 字,连成的轨迹,正是剑冢深处护心纹章的形状。
而在剑冢第三层,叶雪衣的身影并未消散。
她轻抚新刻的 "慧明剑招",看着石碑上逐渐浮现的画面:林无尘扫落叶的背影与慧明练剑的身影重叠,扫帚轨迹最终汇成一个 "家" 字,被无数剑穗与雪兰花瓣簇拥,那是比任何武功都强大的,无招之境的真意。
慧明在金光中看见,山门外的魔教高手们突然抱头跪倒,他们胸口的血蝠图腾正在崩裂,取而代之的是淡金色的雪兰印记。
而在漫天火光中,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缓步走来,鬓间残损的雪兰簪闪烁着比完整时更明亮的光芒,正如她眼中倒映的,剑冢深处正在生长的,关于 "家" 的新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