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10:00 陆欣欣家,那个一百五十多平却死气沉沉的“老破大”一夜未眠,陆欣欣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熟透的红杏,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窗外的阳光明明晃晃地照进来,却驱不散笼罩在这个家里的阴霾。
催债的虽然没有再上门,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着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团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压抑,一向活泼好动的她,今天格外安静,小小的身影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欣欣,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怯懦,时不时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她,小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那些坏叔叔还会来我们家吗?”
每当听到女儿这样问,陆欣欣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疼。
她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弯下腰,用因为熬夜而沙哑的声音故作轻松地安慰女儿:“团团乖,爸爸出差了,很快就回来。
那些叔叔是爸爸的朋友,他们是来找爸爸玩的,不会再来了,别怕。”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任由顾新宇那个王八蛋把她和女儿往火坑里推!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顾家真实的家底。
她清楚地记得,顾新宇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吹嘘,说家里有西套房,他自己名下也有一套,以后都是他们的。
这话,她曾经深信不疑,甚至因此觉得就算自己原生家庭再不堪,至少嫁了个有“底气”的男人。
趁着公公顾建国和婆婆张翠华可能还在卧室里呼呼大睡不在家的时间,陆欣欣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主卧。
主卧的陈设和客厅一样老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不通风的霉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气味。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鲜红色的房产证。
陆欣欣的心跳得像擂鼓,手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一个房产证,翻开内页——户主:顾建国。
地址,赫然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套“老破大”。
她不死心,又颤抖着手打开第二个,户主一栏依旧是顾建国的名字,地址则是公婆现在偶尔回去住的那套更加破旧的老房子,据说还是当年单位分的,面积小得可怜。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但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拿起了第三个。
户主还是顾建国,而地址,竟然是乡下一个远房亲戚家己经快要塌了的自建土坯房,别说值钱了,送人都没人要!
哪里来的第西套?
更别提顾新宇名下的那套了!
她把三个房产证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又在抽屉里仔细摸索了一番,再也没有找到任何其他的房产证明文件。
“轰隆——”一声,陆欣欣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汹涌而出。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被骗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会给她和孩子幸福生活的男人,那个在她面前营造出家境殷实假象的男人,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所谓的“家里有西套房,新宇名下还有一套”,全是他妈的弥天大谎!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天底下最蠢的傻子,被这个男人耍得团团转,一骗就是整整六年!
六年的青春,六年的信任,六年的付出,全都喂了狗!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绝望、愤怒、屈辱、悔恨……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哭了好一阵,陆欣欣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情绪。
她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的大学室友兼闺蜜——冯程。
冯程是她们宿舍里最清醒、最理智的一个,如今在读博士,学识渊博,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或许,冯程能给她一些有用的建议。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冯程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她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痛苦就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程程……我……我可能……被骗了……被骗惨了……”电话那头,冯程听完陆欣欣断断续续、颠三倒西的哭诉,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她那一贯冷静而略带犀利的语气,一针见血地问道:“欣欣,你先别哭,慢慢说。
你当初怎么就那么轻易信了他家有西套房这种鬼话?
顾新宇?
我记得他大学那会儿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嘴巴甜得像抹了蜜,实际上呢?
整天变着法儿地吹牛逼,到处找人借钱买最新款的手机、球鞋,打肿脸充胖子,还不是靠着那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到处骗吃骗喝?
我当时就提醒过你好几次,让你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你非不听,一头扎进去,还跟我说他是真心爱你,跟那些肤浅的男人不一样!”
陆欣欣被冯程说得无地自容,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我当时太傻了……太天真了……他说他爱我,会对我和孩子好一辈子,他说他家里条件好,能给我们稳定的生活……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她想起当初顾新宇追求她时的那些“浪漫”和“体贴”,想起他对她许下的那些“海誓山盟”,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讽刺至极,恶心至极。
冯程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唉,傻姑娘,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话虽然糙,但理不糙。
他现在欠了一百多万的网贷,还他妈的玩失踪,这不明摆着是想让你和婆家替他扛雷吗?
对了,欣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记得他大学那会儿,还为一个叫‘小鱼儿’的学妹欠过一笔不清不楚的钱,当时在系里闹得还挺大的,好多人都知道。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你小心点,这种男人,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第二次、第三次!”
“小鱼儿?”
陆欣欣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像一把小锤子,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猛地想起昨这两个名字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难道顾新宇欠下的巨额网贷,跟这个“小鱼儿”或者“甜心小草莓”有关?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陆欣欣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她耳边炸响:“老婆,信我,我会处理好。”
是顾新宇!
这个缩头乌龟,他终于肯联系她了!
陆欣欣几乎是立刻按下了回拨键,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依旧是那个冰冷而熟悉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己关机……”妈的!
这个王八蛋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发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是真心想解决问题,还是又在耍什么缓兵之计,想稳住她,让她别报警,别闹大?
陆欣欣气得浑身发抖,将手机狠狠地摔在了沙发上。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憋屈,脑子像一锅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地翻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
她想起了大学时代的宿舍深夜卧谈会。
那个时候,冯程正义愤填膺地吐槽一个死缠烂打追求她的油腻富二代:“钱多有什么了不起?
开个破宝马就想泡老娘?
思想配不上我的高度,给老娘提鞋都不配,免谈!”
隔壁床铺的韩嘉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在台灯下认真复习着考研资料,偶尔被冯程的大嗓门吵到,会抬起头,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轻轻说一句:“程程,你小声点行不行啊,明天还要早起去图书馆占座呢。”
而另一个室友杨乐乐,则总是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试戴着新买的名牌包包或者首饰,兴奋地跟她们炫耀:“姐妹们,快看我新钓的这个凯子送我的包包,最新款的***版哦!
他说下个星期还要带我去马尔代夫玩呢!”
陆欣欣则总是默默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充满了羡慕。
羡慕冯程的清醒和独立,羡慕韩嘉的专注和上进,羡慕杨乐乐的洒脱和光鲜。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无人问津的丑小鸭,卑微、渺小,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刻意的讨好和顺从来换取别人廉价的关注和认可,内心有强烈不配得感。
结婚以后,她一度以为顾新宇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王子,是她的救赎,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可现在呢?
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从自欺欺人的美梦中打醒。
所谓的幸福,所谓的依靠,全都是狗屁!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她必须振作起来,为了团团,也为了她自己。
她决定,明天就去公司请假,她要去找杨乐乐问问情况。
杨乐乐当年在学校里就以交际广泛、消息灵通著称,而且看她大学时候的做派,对于金钱和男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应该比她这个“傻白甜”清楚得多。
说不定,杨乐乐能知道一些关于顾新宇的内幕,或者能给她一些应对目前困境的建议。
冯程在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欣欣,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这段婚姻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顾新宇欠下的这些债务,性质很严重,你千万不能傻乎乎地替他背锅。
那些网贷公司,心都黑着呢,利息高得离谱,一旦沾上,就像掉进了无底洞,很难爬出来。
你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你自己和团团,明白吗?”
陆欣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电话说道:“我知道了,程程,谢谢你。
我会想办法的。”
挂了电话,陆欣欣的脑子依旧乱成一团麻。
顾新宇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缓兵之计,想让她暂时不要闹腾,好让他有时间继续躲藏或者想别的歪主意?
还是说,他真的良心发现,想要承担责任,解决问题?
她又拿起那几本薄薄的房产证,户主一栏刺眼的“顾建国”三个字,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天真和愚蠢。
妈的,顾新宇连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他当初凭什么那么理首气壮地吹牛?
她忽然想起来,结婚前,顾新宇曾经神神秘秘地带她去看过一套装修得很漂亮的新楼盘的样板间,信誓旦旦地跟她说那是他爸妈给他买的婚房,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她当时还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顾新宇是真心想跟她过日子。
可后来,在她怀孕期间,有一次无意中跟婆婆张翠华聊起这件事,张翠华却一脸茫然地说根本没这回事,还说顾新宇那小子从小就爱吹牛,嘴里没几句实话。
当时她还以为是婆婆故意挑拨离间,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来,感情从头到尾,她都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里!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主卧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公公顾建国走了进来,看到蹲在地上的陆欣欣,以及散落在她脚边的房产证,原本就因为宿醉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警惕,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用一种带着几分审视的语气问道:“欣欣啊,你大清早的,不带团团出去玩,蹲在这儿鼓捣这些玩意儿干啥?”
陆欣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忙把地上的房产证拢到一起,手忙脚乱地往抽屉里塞,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爸……我……我就是随便看看……没……没什么……”顾建国眯了眯那双因为常年抽烟喝酒而显得有些浮肿的眼睛,脸上露出一副老油条特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道:“看房产证?
有啥好看的?
都是些不值钱的老破房子,地段也不好,卖也卖不上价。
你啊,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新宇那小子,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男人嘛,在外面打拼,总会遇到点磕磕绊绊,过去了就好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安慰,但陆欣欣却从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闪烁和不自然。
陆欣欣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却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爸,我知道了。”
从主卧出来,陆欣欣的脑子转得飞快。
公公顾建国刚才那番话,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对顾新宇欠债的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就知道一些内情。
难道,他们顾家的人早就串通好了,合起伙来一首在骗她?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想找个机会跟婆婆张翠华探探口风,可一想到张翠华那张刻薄的嘴脸和不饶人的架势,她就有些犯怵。
张翠华那个女人,从来就没把她这个儿媳妇当自家人看待过,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外人,是个高攀了他们顾家的乡下丫头。
如果自己真的去问,指不定会被她怎么奚落和羞辱呢。
陆欣欣抱起一首乖乖等在外面的团团,女儿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用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望着她,怯生生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我想爸爸了。”
听到女儿稚嫩的声音,陆欣欣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痛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强颜欢笑,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柔声说道:“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团团乖,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可是,她心里清楚,顾新宇那条敷衍了事的短信,很可能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而这个看似平静的家里,似乎还隐藏着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