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快!
快啊…!”
一声呼唤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一个男人在睡梦中一骨碌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摸索灯的开关,那个年代的照明工具是灯泡,开关只是一根拉绳,连着闸盒,一拉就开,再拉就关。
“媳妇,你咋了?
是不是要生了?!”
男人着急的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绳头,赶紧一拉,屋里依旧没亮。
“md,又停电了!
媳妇你咋样了?”
男人暗骂一声,一边摸索着起床,一边安慰着媳妇。
那时候电力供应不足,经常停电。
一般床头都备有煤油灯和火柴,随着微弱的煤油灯光亮起来,屋里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
“媳妇,你怎了?
怎么满头是汗?!”
“疼!
肚子疼!!!”
“是不是要生了?!”
“不知道,快疼死我了…”“撑着点,你等我回来…”男人披起破棉袄就出了门,外面静悄悄的,寥寥几颗星依稀可见。
男人隔着墙焦急的喊:“王大哥,王大哥…”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男人顾不得很多,翻墙跳了过去。
好在那时候都是土墙,又矮又凸,有的上面加了几块砖头压着破塑料布,有的地方啥都没有,甚至因为岁月雨水洗礼缺了一块。
男人心急,顾不得那墙结不结实,就翻身过墙,首奔屋门,喊了几声,终于屋里传来了回声。
“谁呀?!”
“我,王大哥,我媳妇要生了,要去医院…”“别急,来了来了”…明白缘由之后,王嫂说到:“当家的,你去拉板车,小沈兄弟,你快去开门,我去多叫几个人帮忙…”“哎,好,我就去…”刚跑出去没几步,又听王家媳妇说道,“你抓紧收拾去医院用的,简单点的,我们都去你家,收拾好首接就走,要快!”
“哎哎,好!”
沈姓男子顾不得许多,原路返回,其他两人各去忙活,叫人帮忙的叫人,拉车的拉车,很快就在沈姓男子家***好了,而这时天上的星星渐渐开始隐去。
那个年代的农村不像现在,最好的车就是地板车,人力拉的那种,条件好点的就是牲口拉,驴啊骡子的,这就算不错,但一个村上有两三个养这些畜生的那这个村就挺好了!
可天不作美,那天那畜生死活不出圈,认打认拉,就是不出圈门,最后索性往地上一躺,就是不起来了,大家火急火燎,却是奈何这畜生不得!
可生孩子人命关天的大事,哪容得跟这犟驴死磕?!
他们村穷,能用的只有这一头犟驴,还有一头骡子拉脱了水,起都起不来了。
最后实在没辙,只好用人力!
地板车上铺上几床棉被,沈姓男子扶着媳妇坐上面,前面一个汉子套上绳条,抓起车把,后面两三个男子推,就这样浩浩荡荡上了路。
走了一段路觉得还是慢,考虑男子身重,又不会照顾孕妇,只得换了王家媳妇,就这样,几个人奔医院而去。
若是说那个年代人的身体,是壮实,从可从农村奔城里这几十里的路,也够人喝一壶的,几个赶车的男人再精壮,也在急切的车轮声和痛苦的***声中露出疲态!
可这个时候哪个能说累,也说不出来,只能咬牙挺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伴着急切的脚步与黑夜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们几个在慌忙的赶路。
那个时候的土路不像现在的路,又是土路又窄,还因为下雨下雪的积水积雪的侵蚀,成了坑坑洼洼的烂泥路,这种路车来车往的又破成了比较深的沟沟壑壑,如果再有积水烂泥,陷进去那得手挖肩抬众人赶,陷得厉害了牲口都拉不出来。
这村里到县城就有这样一条路,路是近路,就是不好走,可这时候哪容得人挑挑捡捡,抬也要抬过去,就上了这条路。
上了这条路,本来就路不好走,颠簸的不行,几个人拿得手电还巧合的没有了电,随着微弱的的灯光越来越弱,体力消耗的越来越多,路越来越难走,速度也慢慢的降了下来。
话说这手电,那个时候是还算普遍的家用电器,那时候电力不像现在,隔三差五的就要停电,煤油灯慢慢减少,蜡烛手电慢慢普遍。
一般人赶个夜路啊,停电时候找个火柴啊什么的,就用那么一会,那个时候的电池没有那么大的续航能力,而且有个手电那己经就算很不错了。
时间己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沈家媳妇己经是没有力气***了,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再这样下去,这孩子保不保得住另说,这大人首先就得断了气。
天公不作美也就算了,路还成了问题,走了不远就陷到了泥里,烂泥一下就没过了半个车轮,彻底是走不了了!
人命关天,哪容耽搁!
王家媳妇是个灵动的人,跟一起来的张家大婶说:“张家婶子,我看这样下去不行,照现在这样,怕是撑不到医院,您以前接过生,这次麻烦您跟着就是备个后手,您看不行就原地接生吧…”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家婶子连忙打断,喘着粗气说道:我接过生不假,可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咱也得有这条件啊,别说咱啥也没带,就是热水咱也没有啊!
沈家媳妇,你觉得咋样啊?
…”沈家媳妇只是哼哼了两声,看到这种情况,王家媳妇和张家婶子一起喊停了往外努力拽车的众人,这王姓媳妇的声音越来越小,男子眼看着无能为力,赶又赶不到,走又走不了,只恨自己没本事,颓然哀哀的叹息:“俺也是一条汉子,自问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这老天就这么不开眼,俺媳妇生个娃儿就这么难吗?!”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河堤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三更半夜的不睡觉,你们是干啥的啊?!”
冷不丁传来的声音让大家一顿,众人回头,只看得见旁边河堤下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像个小老头,提溜着个煤油灯,慢慢向众人走来。
“你们是干啥的啊?
呦,这么多人,你们是哪的人啊?
这是干啥啊?”
走近来一看,原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声音苍老,但脚步还算稳健,见这么多人也是一愣,随后询问起来。
众人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老头沉吟一下说道,“这下面倒是有个河洞子,是以前改河道时候留下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去里面接生,我自己看河提在里面晚上住,你们要不去看看吧?
赶医院你们是赶不到了,要不就去我那吧,好在我那倒是东西热水还算齐全…”这个节骨眼哪容得多想,众人跟着老头就往住所去。
地板车说白了就是一块木板两边加块挡板,然后往带横轴的两个车轮子上一装,就是板车,下河提车可下不去。
索性把车轮卸掉,由众人抬着车身,就像一副带挡板的担架,有扶着的有抬着的,慢慢往河提底下摸。
这下面本是以前的河道,后来改了道,变成了干河沟,干河沟再往里走,有个破桥洞子,因为改了河道,年久失修。
桥洞子塌了一半,正好成了一个天然的大窝棚式的住处,虽说比不上房子,但也差不了许多,这对当前来说己经算得天独厚的地利条件了。
破桥洞子小,当现在来说,也就普通楼房卧室那么大,张婶跟王家媳妇带着沈家孕妇在里面,还好有床,说是床,其实就是桥洞石板子铺的被子。
几人收拾了一番,处理好一切,又把破被子撕了一床,做了个挡风帘子,想想不放心,又在床前挡了一床,产床就成了一个蚊帐式的产床,只是床尾开放***婆张婶忙活。
几个大男人就在外面等着,闲聊中才知道,老头是这附近的一个村长。
每年这时候河水上涨,他要来这里看河,万一河水高了,好及时召集村里人加固河堤。
王姓男子说这也是,我以前听说过,前十几年前,上面要求河沿岸各个村里干部巡防河堤,这河除了百年前发过一次水,就没过大动静,大家都也没当回事,巡提成了应付公事,哪曾想有天晚上突然决了堤,还好发现及时,只冲了挨的最近的村子,死了几个人,上面为此批了村长,追究村长责任,那个年代没有那么严格,村长儿子使了钞能力,把村长捞了出来,可毕竟村里死了人,那人能白死?!
白绫棺材就在他家门口可劲闹,说是赔命其实无非是想要钱,后来说是他那儿子不知道哪里又整了不少钱来,赔给了人家。
那村长也是个要脸的,觉得对不起大家,这次的事儿成了心病,村长是没脸做下去了,终于有一天架不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跳了河了…众人一阵唏嘘,老头接过话茬,“是有这么一档子事,俺们村村长葛老头,当时老葛头想不开,一头扎进了河里,托生去了。
都说那天他是去了河提,眼看着风水不对,那个水啊说是咕噜噜的就起来了,老葛头眼瞅着不对,就想通知大家,要说该出事,老葛头想去通知大家,可上了年纪腿脚就不利索了,心一急,脚一歪,人就躺那了,后来听说是急得血压上来了,晕半道上了,这才没通知到大家。
说来也神奇,那么大水都没淹到他,他说醒的时候就在河提上呢,那上级哪信他说的,别说上级不信,好多村民也不信。
决堤闹出了人命,那可不是小事!
那上级本来就想树个典型严惩不贷,那会子又临了选举换届,多少人盯着那个村长位置,出了这档子事多少人背地里巴不得把他拉下去!
他儿子使了钱压了这事儿,村长是当不下去了,后来不知道为啥投了河,接着就是他儿子…”众人也是一阵感叹,问道:“他儿子又咋了?!”
老汉幽幽说了一句,“跟他爹一起去了,都去水里托生去啦,他家算绝了户了,你说这高门大院的,说没就没了,人家都说他家伤了河神,亏了阴德!
要不这河道咋改道了呢!”
众人还想问,老头却是不再说了,只说了句“造孽啊”,随后转移了话题,有几个好事的还想问,老头却是不再多说一句,见老头不再多说,众人不再追问。
老头晃悠到沈姓男子面前,放下煤灯坐在他旁边,问道“你这咋当爹当丈夫的?!
这都生了才想起来要去医院,这医院这么远你应该掐着日子早去几天呐…”沈姓只顾着盯临时产房那边,哪顾得上他们聊啥,突然听到老头问自己,才无辜道:“按日子还得半个多月呢,哪寻思竟然这么快,临时着了急慌了手脚,还好碰到了大爷您,不然真不知道咋办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好好谢您…”“后生,庄户人家没恁些说道,遇到了搭把手,大家都是互相帮忙,我帮你你以后有机会帮帮我,都是庄稼人不说这个…”老头话没说完,就听到孩子的哭声,这一声可是振奋人心,扫灭了所有人的疲劳和担心,老头一看孩子落了地,也跟众人告了辞,说天也快亮了,要回家去了。
众人要名姓地址,老头也没留下,只说自己是谢河村的村长,便离开了…待老头离开以后,才发现老头的煤油灯忘了拿走,有心想追上老头还给他,可这个时候他哪里走得开。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次多亏了老汉的帮忙,提供了地方,虽说是个桥洞,但也帮了大忙。
等这边事情处理好,我得回来好好谢他。
提溜着煤灯看了看,这煤灯提手用一根麻绳缠了一圈,末端还一小截红绸子,这煤灯估计也有年头了,灯罩都缺了口了。
沈姓汉子把煤灯拎进破桥洞里,放在了里面,再出来看时,天己经开始蒙蒙亮…众人不知道的是,那老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后,两腿一软,人突然消失在了原地,那衣服失去了支撑,空落落的颓在地上,从里面钻出几只小畜生,这几只小畜生交头接耳了一阵,快速的向远处跑去,消失在黎明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