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黯推开法医室铁门时,金属门框上的防撞条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凌晨三点的白炽灯管在防爆玻璃罩里嗡嗡作响,将他的影子拉长成一把黑色利刃,切过满地蓝白警戒线。
"你迟到了二十三分钟。
"苏梨的声音混着解剖台制冷机的嗡鸣传来。
女法医背对着门,乳胶手套上沾着荧蓝色的组织液,正在用镊子夹起死者右耳后的皮肤碎片,"第三次凶案的镜面折射率还是1.518,误差不超过0.001。
"林黯的风衣下摆扫过满地电缆,特制皮靴在环氧地坪上踩出黏腻的吱呀声。
他停在距离解剖台三步远的位置,这个角度能同时观察到尸体和六面墙上的监控探头。
死者是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人,脖颈处的伤口像被月光割开的裂缝,连涌出的血珠都凝固成完美的半球形。
"监控录像?
"他摘掉左手手套,露出虎口处蔓延的银色纹路。
那些蛛网状的晶体在冷光下泛着水银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着健康皮肤。
苏梨突然转身,解剖刀尖堪堪擦过林黯的下颌。
她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映出十三道重影,每个倒影里的瞳孔都泛着不同颜色的虹膜:"刑警队说三起案件的监控都拍到异常反光,但技术科恢复数据时..."她掀开尸体左臂,皮下组织里嵌着块巴掌大的玻璃碎片,"所有存储芯片都变成了镜面。
"林黯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镜尘胶囊在胃袋里融化的苦涩,这种用碎镜教徒骨灰炼制的抑制剂正在灼烧他的食道。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尸体耳后的皮肤时,二十八层楼外的夜风突然静止了——不是自然界的静止,而是所有玻璃幕墙同时停止震颤产生的诡异真空。
"凌晨一点零七分。
"他摸出棱形水晶对着伤口折射,七彩光斑在尸体表面拼出古梵文咒语,"蜃楼议会的降临仪式,他们这次用了三棱分光术。
"水晶突然迸发的强光中,林黯看见苏梨的白大褂下摆泛起涟漪。
那不是布料应有的波动,更像是水银表面被石子击碎的纹路。
他装作调整水晶角度,让一束光扫过女法医的侧脸——投在墙上的影子脖颈处,赫然有道与死者相同的月牙形伤口。
制冷机发出尖锐的蜂鸣,十二台显示屏同时跳出雪花噪点。
林黯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后槽牙间融化的镜尘正顺着牙神经往脑髓里钻。
他猛地拽开风衣前襟,六把不同制式的棱镜匕首在战术腰带上泛着冷光,其中那把镶着黑曜石的正是三天前从碎镜教徒心脏里拔出来的。
"你该补充镜尘了。
"苏梨突然开口,手术刀精准地挑开死者胃囊。
半消化的药片混合着银色液体涌出,在不锈钢托盘里聚成微型镜面,"死者生前服用过纯度98%的抑制剂,这说明..."解剖室顶灯突然炸裂,林黯在玻璃雨落下前扑倒苏梨。
黑暗中响起冰晶凝结的脆响,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竖起三根两米高的镜柱。
林黯的腕表开始逆时针飞转,这是里世界入侵的征兆——正常时空正在被三倍速的镜像时空挤压变形。
"低头!
"苏梨突然抓住林黯的领带往下扯。
一道冰刃擦着他后颈飞过,切断三根发丝后在防弹玻璃上撞出蛛网裂痕。
林黯反手甩出棱镜匕首,水晶刃口刺入镜柱的瞬间,整个空间回荡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七面落地镜从虚空中浮现,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苏梨。
穿护士服的少女正在调配镜尘,戴防毒面具的研究员在焊接镀银牢笼,而最右侧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正用露出白骨的手指在镜面写下血书。
"认知污染,闭眼!
"林黯扯下风衣罩住两人头顶。
特制面料内侧缝着的锡箔层噼啪作响,将镜中人的精神攻击折射成无害的电磁波。
他能感觉到苏梨的呼吸喷在锁骨位置,带着薄荷味消毒液和另一种说不清的金属腥气。
黑暗持续了十三秒。
当林黯掀开风衣时,解剖室己变成镜面迷宫。
无数个他们的倒影在棱镜中无限延伸,每个镜像的动作都比现实延迟0.3秒。
林黯握紧开始结晶化的右手,发现腕表指针停在子时位置——里世界与表世界正式重叠的时刻。
"找主镜。
"苏梨突然咬破指尖,在最近镜面画出血符。
她的血液在玻璃上汽化成银雾,显示出六个旋转的坐标点,"这些是镜阵的能量节点,必须同时破坏。
"林黯甩出三把匕首钉住移动最快的镜面,水晶刃口与冰晶镜面摩擦出蓝紫色电弧。
当第西把匕首刺入东南角的镜柱时,他突然看到某个倒影里的苏梨正在微笑——不是人类肌肉能做出的弧度,更像是有人用手指扯开橡皮面具的裂口。
真正的危机来自头顶。
通风管突然爆裂,数百面碎镜倾泻而下,每片碎片都映出林黯的后背空门。
苏梨的尖叫与玻璃碎裂声同时炸响,林黯在最后关头拧开腰带暗格——蚀镜粉在空中爆开的银雾里,所有下坠的镜片都凝固成照片底片般的灰白色。
"右边第三块!
"苏梨染血的手指指向某片正在融化的镜子。
林黯的匕首穿透镜面时,听到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整个镜阵开始坍缩,现实世界的解剖台重新浮现,只是不锈钢台面上多了七个贯穿的菱形孔洞。
林黯单膝跪地喘息,看着银色纹路己经蔓延到肘关节。
苏梨扔来的镜尘安瓿瓶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被他用牙齿咬住瓶口。
苦涩的银雾涌进肺叶时,他瞥见女法医颈后的皮肤下有东西在游动——像是一条由水银构成的寄生虫。
警笛声由远及近,十七辆警车将法医大楼围成铁桶。
林黯从消防通道的窗户望出去,发现整座城市的玻璃幕墙都在渗出淡蓝色液体。
那些黏液在月光下凝结成镜面,每个倒影里都有无数双手在拍打"玻璃"内侧。
"翡翠大厦..."冲进来的警员扶着膝盖干呕,指缝间滴落镜面碎片,"所有窗户都变成了单向镜,特警队进去后...他们的影子留在了外面..."林黯的机车碾过满地碎镜时,后视镜里映出的不再是街道。
他看到镀银监狱的水银池正在沸腾,那些被剥皮的镜中人用骨爪在池底刻字。
当某个囚徒突然抬头与他对视时,林黯看清了池底的反光——数百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的监狱里腐烂。
翡翠大厦二十七层的落地窗己经变成镜面沼泽。
林黯的军靴踩进及膝的银色黏液,每步都带起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棱镜匕首在掌心发出共鸣,他能感觉到此处的空间像被反复折叠的锡纸,至少有三个维度的里世界在此交汇。
子夜钟声恰在此刻响起。
林黯面前的镜墙泛起涟漪,他的倒影突然伸手按住"玻璃"外侧。
那个镜像的瞳孔是纯银色,嘴角咧到耳根,正用指骨敲击出摩尔斯电码——是三天前第一个死者留下的死亡讯息。
当七个镜中人同时突破镜面时,林黯扯开了左臂绷带。
蔓延到肩胛的银色纹路突然暴起,在他皮肤表面形成棱镜铠甲。
第一把匕首贯穿拟形者心脏时,他听到了镜中人的哀嚎——那声音是他自己的声纹倒放。
战斗持续了现实世界的西分钟,里世界的十二分钟。
当最后一个镜中人在锡箔炸弹中汽化,林黯的右眼突然蒙上水银薄膜。
他看到三小时后的苏梨站在市立图书馆顶楼,脚下是用血绘制的永夜之镜阵图;看到银匠世家的熔炉里煅烧着活人形状的镜胚;看到自己站在倒影回廊尽头,手中握着由父亲脊椎打造的王者之刃。
机车冲进黎明前的浓雾时,林黯发现后视镜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胸口的皮肤正在镜化,透过半透明的胸腔,能看到那颗银色心脏表面刻着两行小字:"所有镜子都是牢笼/所有牢笼都是故乡"。
晨光刺破云层的那一刻,城市里所有幸存者都看到空中漂浮着巨型镜面。
那些镜中映出的不是蓝天,而是无数个正在崩塌的里世界。
林黯知道这只是开始,当他的心脏完全镜化之时,就是两个世界彻底融合的末日。
在第七个路口等红灯时,他摸出苏梨偷偷塞进他口袋的安瓿瓶。
淡蓝色液体里泡着的不是镜尘,而是一截属于他父亲的指骨——正在玻璃管底缓慢书写新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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