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顺着酒馆的菱形玻璃窗流淌，在木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
沈念安踮着脚擦拭酒架顶层，发梢扫过垂落的铜质吊灯，扬起细小的金粉。
自从上次雨夜相遇后，那个总带着疲惫的男人成了常客，有时独自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击键盘，有时带着西装革履的团队举杯庆贺，但像这样捧着蛋糕盒出现在午后暖阳里，还是头一回。
门铃叮咚响起时，沈念安险些碰倒刚摆好的波本威士忌酒瓶。
顾承川站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浅灰色西装沾着几片银杏叶，怀里的蛋糕盒系着香槟色缎带，精致得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礼物。
"上次的故事还没听完。
"他将盒子轻轻放在吧台上，指节叩击木质台面发出沉闷声响，"作为交换，我带了限定款草莓蛋糕。
"盒子打开的瞬间，新鲜草莓的酸甜气息裹挟着奶油的绵密甜香扑面而来。
十二颗鲜红的草莓整齐排列在雪白奶油上，糖霜勾勒的藤蔓花纹里藏着细碎金箔，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微光。
后厨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许清欢探出头时，紫色挑染的头发翘得像只炸毛的猫，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弧度。
"其实开酒馆前，我犹豫了整整三个月。
"沈念安用银质餐刀切开蛋糕，深红色果酱如同凝固的晚霞缓缓流出。
她想起那些在出租屋失眠的夜晚，手机屏幕上招聘软件与租房合同的界面来回切换，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里夹杂着亲戚的劝说："隔壁王叔家女儿考了编制，现在...""我妈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给我找了无数稳定工作。
"她将切好的蛋糕推过去，奶油在瓷盘边缘晕开柔软的波浪，"首到有天深夜，我爸突然给我发了条消息——念安，你五岁时把水彩泼在墙上，说要画下整个春天。
现在你想画生活，爸爸帮你备颜料。
"顾承川的叉子停在半空，草莓籽粘在齿尖。
记忆突然翻涌，创业初期父亲把银行卡拍在桌上的场景清晰如昨。
那时他刚被合伙人背叛，实验室的玻璃器皿碎了一地，父亲却只是说："臭小子，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此刻他抿了口黑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尝到回甘："我最近在谈新融资，对方要求砍掉核心技术团队。
"他转动着杯碟，冰块碰撞声清脆得像心跳，"那些跟着我熬了三年的年轻人..."话音未落，酒馆的橡木门被撞开，冷风卷着银杏叶涌进来。
抱着相机的陆淮站在门口，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胸前挂着的工作证写着"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
他的目光越过沈念安，首首落在吧台后摇晃调酒器的许清欢身上，喉结剧烈滚动："清欢！
我接了国际珠宝品牌的广告，需要个有故事感的模特！
"许清欢挑眉，黑色露肩礼服随着动作滑落半寸，露出精致的锁骨。
她将调好的马天尼推过去，橄榄在杯口摇晃："这位先生，本店不赊账。
""我...我预付定金！
"陆淮慌忙掏出钱包，几张百元钞掉落在地。
他手忙脚乱去捡，相机带子缠住了高脚凳，差点带翻整排酒瓶。
沈念安忍俊不禁，却见顾承川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下个月的医疗科技峰会，愿意当我的女伴吗？
"这句话让沈念安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急诊室里那些需要配合演戏的家属，想起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时的紧张，但此刻男人身上雪松混着咖啡的气息，却让心跳乱了节奏。
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淮涨红着脸举起合同："清欢，报酬是你平时的三倍！
而且..."他压低声音，"拍摄地在冰岛，能看到极光。
"许清欢摇晃调酒器的动作顿了顿，耳坠上的黑曜石在灯光下流转出神秘光泽。
七年前她在冰岛留学时，因为暴风雪错过极光，这个遗憾被她藏在最深处。
此刻她将合同甩在吧台上："拍摄方案发我邮箱，修改三次以上加钱。
"转身时，藏在围裙下的手却紧紧攥住裙摆。
暮色渐浓时，酒馆的黄铜壁灯次第亮起。
顾承川帮沈念安挂好"暂停营业"的木牌，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铺满银杏叶的街道上纠缠成复杂的图案。
"其实蛋糕里藏了东西。
"他突然开口，耳尖泛着可疑的红晕，从口袋里掏出张淡蓝色卡片，边缘烫着银色音符，"下周的肖邦钢琴音乐会，最后一排中间位置。
"沈念安低头轻笑，鞋尖碾过干枯的落叶，发出细碎声响。
她想起在医院时，只能在午休间隙听五分钟古典乐放松。
此刻卡片上的烫金字体在路灯下闪烁，像撒在夜空中的星星。
"看在草莓蛋糕的份上，勉强答应吧。
"她接过卡片的瞬间，指尖不小心擦过男人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顾承川转身时，嘴角的弧度比今晚的月光还要温柔。
他的目光扫过酒馆橱窗里的倒影——沈念安正在整理蛋糕盒上的缎带，发丝被晚风掀起，露出后颈白皙的皮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新融资方案，他却鬼使神差地打开相册，翻到上次***的照片：沈念安在吧台调制"破晓"，晨光为她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与此同时，许清欢瘫在二楼的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上陆淮发来的冰岛行程单。
冰川徒步、蓝湖温泉、黄金圈自驾游...每一项都精准戳中她的喜好。
对话框里新消息弹出："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我顺路带。
"她哼了声，飞速打字："可颂要焦糖味，咖啡双份浓缩，迟到一分钟扣五百。
"发送后却又立刻把手机倒扣在抱枕上，耳尖慢慢泛起红晕。
深夜的晚风酒馆安静下来，沈念安坐在吧台前复盘账目。
月光透过玻璃洒在草莓蛋糕的残屑上，奶油早己融化，金箔却依然闪着微光。
她轻轻摩挲着音乐会门票，突然想起顾承川讲述创业故事时，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
或许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颜料"，有人是智能医疗设备，有人是调酒器里的光影，而此刻，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画布。
窗外的银杏叶仍在飘落，街道尽头的路灯将夜色切割成温暖的碎片。
在这个充满故事的深秋夜晚，两颗孤独的心悄然靠近，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书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