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纪元元年一月初一,轩辕太一殉道,帝畿崩殂,烽燧西起,三纪遂绝。
越二百二十载,至七夕之期,神州诸侯并立,共奉秦主马莱凯斯迈德(原轩辕帝室议政大夫)承祚,行分封之制,诸国自治。”
———————《秦史》“第西纪元二百五十六年冬十月朔十日,西洲列邦——鸢庭、铁砧盟、雾翎邦、鹰徽圣域、烈阳王朝,并樱岛神藩联兵犯神州,天下兵戈遂起。
至二百六十年九月重阳,神州溃败,西域、雪域、大漠、黑水诸部自立。
翌岁,西域、大漠、黑水合盟,建万妖国,拥林媚雨(九尾狐部旧主)为君。
神州乃与西盟订《南海之约》,其款曰:岁纳西秩岁赋以偿兵费;割蓬莱仙岛予联军;限步卒之数,禁水师之兴;废轩辕天策皇帝之祀;罢科举二十载;黜默克迈德帝,更立嬴颇嗣秦祚。
神州自此衰微,诸侯愈恣,西海鼎沸矣。”
——————————《秦史》赵府,赵国昌找来赵泰。
烛火在青铜雁鱼灯中摇曳,赵国昌握着一柄错金马刀反复端详。
月光透过龟背纹窗棂,将先王御赐的金甲映成寒潭碎冰,照见他筋肉虬结的手臂正调试护腕铁扣。
“本初,下月出征带上子煦。”
刀尖点在漠南舆图某处,砂砾随着敲击簌簌滚落。
赵泰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剑脊映出他蹙起的眉:“父亲,那可是战场,万一子煦有个三长两短的,米兰不得掐死我。”
"铛!
"错金马刀砸在案上,惊得灯焰骤缩。
“他的武艺在我之上。”
赵国昌拿起弓,仔细端详着。
赵泰望着父亲绷如铁弓的脊梁,恍见十年前白戬初到米家那夜。
彼时米兰攥着半块胡饼蜷缩在门后,却将整碗肉羹推给昏迷的少年。
“子煦的枪,和父亲过来几个回合?”
“六七十个回合。”
赵国昌突然挽弓对准窗外悬月,弓臂雕着的睚眦兽在月光下森然欲活,“只要不遇上妖狼祭师,他就没事。”
赵泰凝视东墙《九边烽燧图》,朱砂标记的关隘被各州诸侯私自篡改——本该标红示警的饮马河,在楚侯进献的舆图上竟晕染成胭脂色。
“三十六路诸侯当真闭门不出?”
“嗯,是的,各个诸侯各心怀鬼胎,只有咱们的齐王还傻乎乎地出兵。”
赵国昌指腹抹过箭簇锋芒,血珠在月光下凝成珊瑚珠。
赵泰按剑的手背暴起青筋。
赵国昌抛来犀角扳指,指环内侧的刀痕与米家门环如出一辙,“米家丫头既给他备了三十双鹿皮靴,总得踏碎几顶狼帐才值当。”
夜风掀起《九边烽燧图》,燕云十六州的墨迹在纱窗透来的雾气中洇开。
赵泰俯身拾起被吹落的箭囊时,听见父亲正在哼唱《无衣》,每个尾音都带着弓弦震颤的余韵。
一个月后,白戬从地窖拿出了他去年买的铠甲,擦去上面的尘土,穿了上去。
便向着军营策马冲去。
白戬的银甲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寒光。
当他策马冲入辕门时,最后一缕残阳正被来自漠北的朔风撕碎,化作漫天金鳞洒在玄甲精骑的旌旗上。
值夜的戍卒刚要呵斥,却见那杆枪挑开营帐帘幕,枪尖垂落的红缨正与少年嘴角血迹相映。
“子煦!”
赵泰的熊罴臂膀猛然箍住他肩甲,镶铜护腕硌得锁骨生疼,“你这身明光铠可比当年偷穿米家帐子的模样威风多了!”
白戬苦笑着挣脱,枪尾铜鐏扫落帐顶冰棱:“本初兄若再提旧事,我可就不客气了,还有让我在基层待着就行,比如探马,我可不想听别人说我走......”话音未落,北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将炭盆吹得明灭不定。
“好好好,我知道了,就探马,你可要一步一步自己升起来啊。”
“好,一眼为定。”
随后二人便进入了军帐,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舆图。
白戬望着舆图上朱砂勾勒的饮马河,忽然想起昨夜米兰蹲在灶前烙饼的模样——她嘴角特意点了点朱砂,却执意用麂皮将三十张胡麻饼包得密不透风。
三更梆子响过七声,大军如玄铁洪流涌向漠南。
白戬从未见过这样的雪原:月光在冻土上淬出青芒,每道车辙都在眨眼间被风沙抹平。
长城垛口悬着的冰棱足有马槊长,戍卒蜷缩的皮袄结满霜花,远远望去如同雪地里生出的嶙峋石林。
第一百一日破晓,饮马河琉璃般的冰面映出森森白骨。
白戬用枪尖挑起块冻硬的饼饵,突然听见冰层下传来呜咽——像极了去年被米兰斩了炖汤的那头麂子,在陶瓮里发出的最后哀鸣。
“将军,这雪原干净得像被狼舔过。”
探马归来时眉睫挂满冰晶,“五十里内连个狼粪都没有。”
李承勋的舆图在案上瑟瑟发抖,墨迹被呵气晕成团团鬼脸:“我军粮草仅够半月......”赵泰的指尖划过沙盘上起伏的雪岭模型,松脂火炬将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恰似黑鹰覆住标注着妖狼图腾的漠北之地。
“季安且看,这些畜生比我们多背三副肠胃,他们的物资消耗比我们快,而昨日我己让骁骑尉带着我的密信去大同关,去催促粮食辎重的运输了。”
赵泰取下挂在帐角的青铜漏刻,翻转沙漏时铁砂流动声竟压过了风雪,“等这捧沙子漏尽,咱们的粮车也该碾到。”
“它们每匹战狼每日要啃三十斤鲜肉,冻土下可没藏着牛羊。
我们背后是大同关,它们背后只有饿红了眼的同族。”
不久,帐外传来辎重车压碎冰棱的声响,恰似应和着赵将军的话语。
一位小兵突然跑进军帐说道:“报!
在北方不远处发现了妖狼部族的踪迹。”
赵泰正俯身研究沙盘的手突然顿住,指节在饮马河模型上叩出轻响:"详细禀报。
""回将军,"小兵喉结滚动咽下唾沫,"白探马说西北三十里有异动,让属下回来报信,他自己......"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循着狼爪印往冰裂谷去了。
"赵泰一口水喷了出来,半盏温水泼湿了幽州地界。
赵泰盯着逐渐晕开的墨迹,突然抓起佩剑:"你说他孤身深入?
"帐内炭盆爆出火星。
李承勋注意到主将甲胄缝隙间渗出的冷汗,那是三日前与白戬切磋时留下的旧伤位置。
他上前半步按住剑柄:“末将愿领轻骑......”“不必。”
赵泰扯过舆图擦拭剑身说道"今夜全军改食冷炙,所有灶台不得冒烟。
还有加强戒备。”
而白戬这里,朔风卷起千堆雪,白戬策马踏过齐膝深的积雪。
远处猩红旗幡在暴雪中若隐若现,马蹄铁碾碎冰棱的脆响惊起寒鸦,黑羽掠过铅灰色苍穹。
帐前雪地突然塌陷,百余匹妖狼破雪而出,獠牙上垂落的涎水冻结成冰凌。
为首的狼将身形暴涨,青灰皮毛化作玄铁重铠,弯刀劈开雪幕:“本来想引来赵泰,没想到引来了个探子。
报上名来,本将不噬无名血食!”
"青州白子煦,取尔等首级之人!
"银枪挑飞迎面扑来的三头雪狼,枪尖刺穿狼喉时血箭飙射,猩红在素白大地上绽开红梅。
银枪破空发出厉啸,白戬腕间青筋暴起,枪尖贯穿头狼下颌首透天灵盖。
狼尸尚未落地便被他抡作血锤横扫,十余匹妖狼颅骨应声爆裂,混着碎牙的眼球滚进雪堆,在极寒中腾起缕缕白雾。
人形狼将的弯刀裹着腥风劈至颈侧,白戬后仰避开刀锋,战靴踏碎对方颧骨借力腾空。
回身突刺时银甲溅满温热脑浆——枪杆贯穿狼首发出湿黏闷响,黄白浆液顺着枪缨滴落,在雪地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尚未凝固的狼脑挂在松枝上,像腐臭的豆腐般微微颤动血雾散尽时,雪原上仅剩七匹瘸狼瑟缩后退。
白戬铁掌扼住其中一匹咽喉,冰碴刺入掌心的刺痛让他愈发清醒。
枪尖抵住狼妖抽动的太阳穴,殷红顺着灰毛蜿蜒成溪:“说,你们妖狼部族的大本营在哪?”
狼妖金瞳骤缩,獠牙磕碰间甩出大蓬涎沫。
它突然以额触地,利爪在积雪上刨出扭曲图腾。
白戬冷笑收枪,指尖凝起血色咒文按在狼首——妖狼记忆中的血色营帐如焰火在识海炸开,连带三十七处暗哨分布皆映作冰棱图谱。
"滚。
"靴尖踢起蓬雪掩住图腾,妖狼踉跄逃窜时脖颈仍残留紫黑指印。
白戬反手将银枪负于脊后,拖着狼将尸体踏过满地冰血混合物往军营走去。
青铜灯盏被疾风扫得明灭不定,赵泰案头堆积的竹简轰然倾塌。
他捏碎半卷《轩辕兵法》冲出军帐,铁甲撞碎悬挂的冰棱,碎晶如星雨洒落在白戬染血的肩吞上。
"混账!
"赵泰熊掌般的指节几乎嵌进白戬的锁子甲,"斥候说你在冰裂谷被狼群分食时,老子连给米丫头的讣告都拟好了!
"他扯开少年护颈,暴露出咽喉处凝结的血痂,"三十双鹿皮靴?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腿塞进去!
"白戬将狼将腐绿的断首掷于冰面,腥臭脑浆溅上赵泰的战靴。
少年染霜的睫毛下眸光灼灼:"饮马河上游三十七处暗哨,狼王帐设在察哈尔阴处——"他指尖蘸血在冰面勾画,血线遇寒即凝成赤色舆图,"寅时三刻换防,此刻袭营可断其粮道。
"赵泰瞳孔骤然收缩。
他俯身细看冰面血图,护心镜倒映出白戬裂开的虎口——那伤口竟与狼将獠牙的弧度严丝合缝。
将军突然放声狂笑,震落帐顶三重积雪:"好!
好个白子煦!
"鎏金虎符重重拍在冰面,"击鼓!
聚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