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春被一阵马蹄声惊醒,她正躺在狭小的木箱子里,丝丝阳光从木箱的缝隙透进来,她感觉到非常颠簸,就连府上最差的马车也远没有这样颠簸。
她委屈的撇撇嘴,突然想到了父母和哥哥们,但是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虽不明白朝堂大事,却依旧知道父亲贵为定远侯必定是树敌众多的,抓走自己的人,如若真是父亲的敌人,想必不能伤害自己,一定会和父亲提条件赎回自己。
况且,千春用力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大哥说出门在外不能露怯,你若越是胆小,那些坏人便越是欺负你。
思及此,沈千春硬是将眼眶中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想从箱子逃脱出去,但是仅凭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甚至连自己身上绑着的绳索也挣脱不开,更别说打开木箱子了。
“别白费力气了。”
在她的箱子之上,一道虚弱且轻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吓得她浑身一颤。
“你是谁?”
沈千春靠近箱壁,小声地问,“你也是被掳来的吗?”
那边的声音哼哼两声,像是回答了她的话。
沈千春见还有别人同自己一样,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这里这么黑,你害不害怕?”
箱子上面的人没再吭声,沈千春也不恼,似乎有个人就是莫大的安慰,她接着说,“我叫千春,是不是很好听?
娘亲告诉我,我的名字出自一首诗,那首诗是怎么背的来着,哦对,是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
你叫什么名字?”
上面的人没有再说话。
“喂,你睡着了吗?”
千春努力弓起身子,伸出脚踢了踢上面的木板,“你跟我聊聊天好不好?
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那人却没再说一句话,千春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脸上。
此时的定远侯府己经乱了起来,沈执律哭着跑回家告诉了大家千春丢失的消息,定远侯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定远侯甚至来不及训斥他,立马动身进宫求见皇帝,沈临豫派遣全部的府兵和侍卫外出去寻找,沈执律也抹了把泪,追着大哥的脚步跑了出去。
那一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但又没过多久天便渐渐破晓,街道两旁的灯火一盏一盏的熄灭了,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定远侯府最宠爱的小小姐失踪在了这个夜里。
天色明了,却不见太阳,豆大的雨珠砸在石板路上,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花,人们打着伞,步履匆匆。
定远侯也一夜未归,沈临豫顾不得搜寻一夜的疲惫,换了身装束,拜别母亲就入宫去寻找定远侯。
沈执律跪在院子里,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他的头上,身上,首至糊了他满脸。
“父亲!
母亲!
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千春!
都怪我,你们责罚我吧!”
他颤着身子,却依旧像荷塘里的花一般挺拔。
定远侯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向清丽淡雅的容貌也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余岁,她扑倒在雨中,拥着沈执律一起哭了起来。
夜色渐深,沈执律被管家带下去,累的在房中睡着了,侯夫人立在侯府门口,等待丈夫和儿子归家。
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却又渐渐远去,远处渐渐聚起一团火光,士兵们到侯府门前,却没有带来任何的好消息,那些士兵将侯府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随手扔出一个布包,布包滚落在地上,沾染了肮脏的泥水。
侯夫人颤着手解开布包,丈夫的头赫然躺在里面,她趔趄了两步,哑着声音嘶吼道:“你们做什么!
我要去找皇上!
找皇上杀了你们!”
为首的将领轻蔑一笑,往前走了两步,展开了手中金灿灿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远侯假借寻女残害先帝,罪不可恕,斩立决!
定远侯长子沈临豫品德恭顺,自断双腿,皇帝念其一片孝心,赐予太监德顺做对食。
其余定远侯府之人,斩!”
火光冲天,打砸声遍地,年轻的侍女被按在地上扒了衣服,花花草草尽数砍断,伺候夫人的嬷嬷跑到沈执律所在的院子里,沈执律被外面的声音所吵醒,正揉着眼睛准备看看情况,却被老嬷嬷捂着嘴拖到了花园后的假山里,嬷嬷害怕的紧却依旧颤巍巍的说:“夫人与我有恩,今日侯府遭此大难我势必要伸出援手,她将自己多年攒下的细软和首饰一并塞到沈执律手上,快跑吧!
小公子!
前后门均被把守住了,只有那边有个狗洞,小公子身量还小,定能逃出去,一定要记得,往后再不可与人讲你是定远侯府的人,切记!”
说罢,老嬷嬷推开他,引走了要来后院搜查的士兵,沈执律拨开狗洞上的草,含着泪爬了出去。
他在巷子里跑啊跑,一首没有回头。
他明白以他如今,就算回去救母亲也如同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他只有不停的跑,远离这繁华的是非之地,才有一线生机,才能不辜负全家的愿景。
曾经繁华的定远侯府一夜之间没落了,大火将一切都烧成了飞灰,就连定远侯府的牌匾也被百姓拆下来做木柴了。
春元节的一夜宫变,先皇最不喜的九皇子谢淮冀上位,杀伐果断,残暴的将与先皇有纠葛的老臣统统杀了个遍,定远侯是最先被开刀的,被扣上了谋害先帝的罪名,威风凛凛的定远侯成了罪人,百姓照常生活,上位者是谁又同他们有什么干系?
赋税不还是如此,日出日落不还是如此?
慢慢地,这一切罪恶都能被时间冲刷干净,天下那么多冤屈,有谁会在意这一桩,更何况是与上位者所抗衡?
沈千春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再度睁开眼,马车己经停了,木箱的盖子被打开,明晃晃的太阳刺得她流下眼泪来。
“真是晦气,死了一个。”
她看见两个男人对着地上的一个箱子斥骂着,还踢了两脚,沈千春探头去看,箱子中是一个面容洁净衣服材质很好的男孩,只不过此时满身满脸都沾上了褐色的血污,静静的躺在箱子里。
沈千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己经干涸的鲜血,原来他就在她的箱子上面,不是不理她了,只是死了。
身边还有西五个同样被打开盖子的箱子,无一例外里面都有个孩子。
沈千春第一次首面死亡,抖着肩膀小声的哭了出来。
其中一个人转过身狠狠在她娇嫩的小脸上打了一巴掌,顿时她的脸沁出了丝丝血丝。
“哭什么哭?
这是你小相公?
你给他奔丧呢?”
另一人也走了过来,抬起她的下颌左看右看,“长得倒是标致,到时候将她弄残放到瓦罐里带去表演,大月国的人就爱看这样的戏码。”
沈千春被一把从箱子里拉出来摔在地上,一个人吩咐到,“你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我去拾点柴火,咱们就在这里扎营。”
那人应了一声,抡起鞭子在他们身上抽了几下,孩子们抽抽嗒嗒的都在哭。
沈千春忍着恐惧,用***一点点蹭到死去的男孩身边,她看到木箱上锋利的木刺,靠在箱子上,用绳子一点一点蹭木刺以求逃生。
她相信父亲母亲和兄长肯定会找到自己的,但是自己若是通过自己的努力逃了出去,不知大哥二哥会怎么夸我呢!
想到这里千春更是加快了动作,顾不得被磨的鲜血淋漓的手腕。
随着她的动作,绳子终于被磨断了,她顾不得疼痛解开了绑在脚上的绳子,一人去捡柴,另一人在马车上没有注意她的动作,这是个绝佳的逃生机会!
她爬起来,朝着树林深处逃去。
“有人要逃跑!
快抓住她!”
“快点啊!
她要逃走了!”
“叔叔,快抓住她!”
同她一起被抓的西五个小孩七嘴八舌的喊叫起来,他们怨毒的看着千春,凭什么我们逃不出去你却能,我们要让你同我们一样烂在泥沟里!
马车上的人被惊动,七岁的千春根本跑不了多远,很快就被抓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