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雾还未散尽时，我就望见了村口那株歪脖子槐树。沾满露水的黄裱纸缠在枝桠间，像被绞死的尸首悬垂的肠子，随着我走近的步伐，纸角簌簌擦过刻满怪异符号的青石碑。
"阿川回来啦？"
披着蓑衣的老村长从祠堂阴影里钻出来，袖口露出半截浮肿发青的手腕。我盯着他脖颈处蠕动的黑色纹路，那东西正顺着衣领往耳后爬，像极了小时候在运河边见过的铁线虫。
"您电话里说我爹留下的箱子……"
"不急。"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向外凸起，"先吃席。"
祠堂天井摆着十三口黑釉陶瓮，瓮口用浸透鸡血的麻绳扎着。女人们蹲在墙角撕纸钱，惨白的指节捏着剪刀，将黄纸裁成扭曲人形。我分明看见有片纸人在石砖缝里抽搐，直到被老村长一脚踩住。
后半夜的梆子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我猛然从竹席上坐起，发现枕巾上沾着层淡蓝色的黏液。月光透过气窗铁栏投射在墙上，将防盗网的影子扭曲成某种节肢动物的轮廓。墙角那只榫卯脱落的樟木箱正在渗水，铜锁表面结着层珍珠质地的菌膜——这箱子自从二十年前爹背着它进山采药失踪后，就再没人敢打开。
瓦片碎裂声从屋顶传来，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逆向刮蹭青瓦。我摸到墙边电灯开关，按下时却爆出团荧绿色的火花。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我看见箱盖缝隙间钻出几根透明触须，正随着某种古老韵律缓缓舞动。
铁锈在掌心留下蓝血似的痕迹。掀开箱盖的刹那，浓烈的鱼腥混杂着停尸房的福尔马林味直冲鼻腔。箱底积着三指深的黑水，水面漂着几十颗半融化的眼球。这些泛着珍珠光泽的球体突然同时转向我，虹膜上浮现出父亲采药那天的场景：
暴雨中的山道泥泞如腐肉，采药队成员的后颈都鼓起北斗状肉瘤。他们用铁链拖拽的并非药材，而是团长满嘴须的胶状物。每当雷光闪过，那东西表面就浮现出村民的面孔——王铁匠的络腮胡正在被肉芽替代，货郎张的瞳孔裂成海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