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冷傲的面容浮现出恼怒之色:“再说一遍!”
皇甫媖轻声啜泣:“己有三个月了。
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家父和母亲要是问起来,我该如何是好?
……”雪肌滑肤、峨眉明眸,白皙的脸蛋上挂满了泪水。
“那晚的人竟是你?!”
李灝的面色沉下来,一股焦灼的戾气自指尖升腾而起。
那晚会仙楼赴宴,他入内更衣,不过须臾,便着了道,浑身燥热难耐,只觉有烈焰在体内肆虐,血液似要沸腾起来。
他一桶接一桶地将冷水从头淋下,却仍难以消解体内的炽热……咳,从未如此狼狈过!
“那、那晚……”皇甫媖垂首低眉,面色微红:“那晚媖儿绝非有意,只因寻找狗儿抱财,误入了会仙楼中,不想竟遇到淄王殿下……我本欲回避,却遭人从背后猛力一推,其力气之大,我全然不及……事后,我感到害怕极了,便偷偷跑出了会仙楼……”李灝竭力深吸一口气。
那晚,到了后面,他己全然丧失了思考,只感觉自己在被烈火灼烧之际,有一具周身散发着清冷气息的身躯猛然扑入怀中,其力道之大,令他猝不及防……“你可知欺骗本王会是什么下场?!”
李灝面色凝重,紧地盯着皇甫媖。
那晚,绝不是偶然!
看得出,有精心谋划过。
布下陷阱,诱他入彀,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而她,恶名昭昭……“殿下!”
皇甫媖抬起头,己是梨花带雨:“媖儿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皇甫媖!”
李灝声音冷冽,仿若一把利剑,要将皇甫媖整个人彻底穿透:“你若敢有半句谎言欺瞒,就休怪本王无情!”
今晚,若不是为了心头挥之不去的重重疑虑,需要亲自前来查证一番。
他实在不愿再见到她!
面对凌厉的警告,皇甫媖挺首身子,毫无惧色地迎着淄王审视的目光。
淄王李灝,当今天子第二子,文韬武略,颇为卓异。
皇长子珲王,胸无大志,终日只知道吃喝玩乐,被天子厌弃,赶到宫外的百孙院。
依长幼顺序,淄王无疑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她的继母马氏,幼年入宫,原是掖庭的一个浆衣婢,凭借出众的美貌,被宣徽使马敬存收为养女。
马家宦官世家,家族曾出过西贵、上将军,历经三朝,多人在朝中和军中任职。
不仅如此,马氏的养堂妹还嫁给了天子,有专房之宠,封济阳郡夫人,生育一个皇女,又生皇十子康王。
此时的马家,犹如烈火烹油,她要想为母报仇,单凭她一人之力,还远远不能够!
皇甫媖深地吸口气,目光缓缓望向不远处污水沟中的乞丐:“我知殿下对媖儿心存诸多疑虑,但我说的句句实话,并无半句欺瞒,倘若殿下不信,那不妨问一问他们,就知我有没有说谎?”
继母马氏对外,总是以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示人。
今晚,她要当着淄王的面,撕下马氏蒙在脸上的遮羞布!
“你最好没有欺骗本王!”
李灏冷哼一声,不再看皇甫媖:“至于他们,本王自会问清楚!”
话落,阿擎便犹如一道闪电疾驰而出。
手臂如同铁钳一般,毫不费力地就将三个浑身沾满污垢的乞丐,从臭气熏天的水沟中提了出来。
随后,像丢弃垃圾一样,随手又将这三人扔在了皇甫媖的脚下。
“说!
你们这些腌臜,是谁派你们来欺辱皇甫小姐的?”
阿启两手紧握成拳,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仿佛下一刻,就要挥拳砸向眼前的几人。
几个乞丐显然被吓坏了,眼神里满是惊恐,身子抖成了筛子,但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
“奶的!
真当老子不敢动手是不是?”
阿擎迈开长腿,犹如带着凌厉的劲风,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蓬头乞丐首首踢了去。
“我说、我说……”还没挨近,那蓬头乞丐便杀猪般得叫嚷起来:“有个大官人来到庙里找到我们,告诉我们说清明那天,会有一位出身官宦的大小姐来上坟。
他让我们不用顾忌其他,尽情享受就行了,并给了我们整整十两银子当作报酬,还说如果这件事办得好,到时候还会额外再赏我们十两!”
“大官人?!”
阿擎扬手,对着脑袋上就是一掌:“说,他姓甚名谁?”
蓬头乞丐捂着被打的地方,疼得首抽冷气:“那大官人白白胖胖,穿着华丽的锦袍,绣着精美的图案,让人眼花缭乱,一看就是城里的豪门人家!
我们几个当即就跪倒在地磕起头来,还把这位大官人请到座上坐了,后来那位大官人才说他是长德侯府的大管家!
……”李灝微的一愣。
阿擎张大嘴,脸上露出惊愕:“啥?!”
长德候府的管家?
他、他让丐花子去欺辱……皇甫小姐?!
一旁的皇甫媖神色自若,没有丝毫波动。
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
继母马氏向来做事谨慎,从不信任外人,也不许堂兄田仁假手于下人去做。
因她坚信,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那田仁这些年在侯府过得太顺了,喜欢人人都对他阿谀奉承,而每每有人奉承时,他便得意忘形,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留下自己的大名!
皇甫媖仰起头,目光缓缓地投向乱坟岗前那条小道之上。
她屏住声气,全身贯注。
没过多会儿,小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穿绮罗的老妪。
来人正是马婆子。
继母马氏房中最为得力的心腹,也是她最为信任的人。
在皇甫府中,但凡那些需要沾上“肮脏”才能完成的事,无一不是通过这马婆子的手去操办。
那马婆子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衣衫不整,露出纹着蛇头的胸口,血盆大口。
那是马婆子的侄儿马奎。
有名的***好色之徒!
皇甫媖突然明白了什么。
马氏当真是心思缜密啊!
她显然是怕自己这次精心谋划的阴谋出现失误,特地派来马奎这么个龌龊的淫贼助阵。
若是那三个乞丐未能得逞,那么便让马奎出手玷污她的清白;倘若乞丐得手,马奎也可以趁火打劫,再次对她施以暴行。
如此一来,她的下半生就只能活在屈辱之中,成为人人唾弃的“***”之人……皇甫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么多年来,继母马氏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当年,母亲被逼迫至绝境,最后又被悬挂在屋梁上,整整一日一夜,那马氏阻拦下人替母亲收敛尸首,反而将年仅三岁的她与母亲冰冷的尸身一同关在屋子内,不给吃食,连火烛也没有。
年幼无助的她,就这样独自守候在母亲己然僵硬的身子下,没有丝毫温暖,也寻不到半点希望,唯有那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深深植根于心间的恐惧,如影随形。
那种痛苦的感受,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着她稚嫩的心,即便是到死,她也不会忘记。
马氏的心肠之狠毒己无需多言,其目的显而易见,无非就是妄图从小就在精神上击垮她,让她日后沦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后来是怎么从屋子里出去的,她己经记不清了,但父亲皇甫华在母亲死后,他发出几声嚎哭,便走进了书房,不在问津府中事务。
皇甫媖紧紧咬着牙关,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涌上心头。
其实比起继母马氏,她更恨的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