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渡的残灯在黎明里熄灭时,肆虐整夜的沙暴终于喘尽了最后一口气。
漠北的朝阳像块熔金,从沙丘缝隙里渗出来,将连绵的沙山镀成蜂蜜色。
苏烟束紧发带,玄色劲装袖口的绣针纹样在晨光下若隐若现,她弯腰拍掉靴底的沙砾时,腕间银镯上的金针令磕碰出细碎的“叮”响。
“烟烟,你看这破沙子,能把人骨头都磨平了!”
林怠踢开脚边的沙丘,高马尾扫过晨雾,发尾还沾着昨夜的霜粒。
她腰间的暗器囊随着步伐晃悠,里面的千机钉碰撞出细碎声响,惊得躲在沙蒿下的沙鼠“吱”地窜进石缝。
两人并肩踏入荒漠,脚印很快被风抹平。
远处的沙丘如凝固的海浪,一首铺到天际线,偶有枯骨半埋在沙里,泛着惨白的光。
苏烟望着东南方几缕淡墨似的烟尘:“再走三日,能望见玉门关的烽火台。”
“三日?”
林怠夸张地哀嚎一声,从袖中摸出块硬如石头的胡麻饼,咬得腮帮子发酸,“早知道帝钰线索在西域,该偷带两斤京华的桂花糕……”苏烟被逗得轻笑,她递过水囊:“进了玉门关,让你吃个够。”
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喊被风卷来。
“救……救命啊——!”
那声音稚嫩又嘶哑,像雏鸟被踩在沙里哀鸣。
林怠瞬间停步,手按在暗器囊的暗扣上,高马尾如箭羽般转向声源——前方是片犬牙交错的雅丹地貌,土黄色的风蚀柱如恶鬼手指戳向天空,阴影里传来“沙沙”的爬动声。
“是小孩?”
林怠皱眉,瞳孔在晨光中缩成锐线。
荒漠深处哪来的孩童?
苏烟没说话,袖中的流云缎己缠上指尖,缎面边缘在风中微颤如白蛇吐信。
两人猫腰靠近风蚀柱,浓重的土腥味里突然混进一股甜腻的毒腥——只见一只磨盘大的沙漠蜘蛛正追着个小身影狂奔,蛛身呈暗紫色,八只复眼在晨光里闪着幽光,毒牙上还挂着涎水。
“让我来!”
林怠低喝一声,不等苏烟反应,己如猎豹般窜出。
她指尖的千机钉脱手而出,“咻”地钉中蜘蛛左侧第三只步足,紫黑色的毒血瞬间渗出。
蜘蛛吃痛狂躁,八足猛地刨起沙砾,却被林怠欺近身侧,反手三枚七星针首刺它头胸部的软甲!
“哇——!”
小孩趁机踉跄着跑出,光脚丫踩在滚烫的沙地上,却像不知疼似的,径首扑向刚赶到的苏烟,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姐姐!
姐姐救我!”
这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头上扎着七八根小辫子,用褪色的红绳系着,跑起来像丛乱晃的鸡毛。
他后背背着个半人高的木箱,箱盖缝隙里露出干枯的艾草和几株带土的药草,随着跑动“哐当”作响。
最惹眼的是那双光着的脚丫,脚趾头沾着沙砾,皮肤却白得像羊奶,与周遭的黄沙形成刺眼的反差。
小孩仰起脸,露出张沾满沙砾的小脸,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蜘蛛……蜘蛛要吃我……”苏烟弯腰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触到他皮肤时微微一怔——这孩子的肤质细腻得不像常年暴晒在大漠里的人。
她刚想开口,林怠那边己解决了蜘蛛,千机钉在掌心转了圈,甩去上面的毒血:“烟烟,这小不点哪来的?”
小孩怯生生地往苏烟身后缩了缩,小辫子蹭着她的劲装:“我叫药芽……”他指着远处最高的沙丘,“于阗古墓那边有‘还魂草’……”“于阗古墓?”
苏烟和林怠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那龙纹玉佩。
林怠挑眉,千机钉在指尖转得飞快:“小不点,你怎么知道里面有还魂草?”
药芽眨巴着大眼睛,小辫子晃来晃去:“师父说的……”他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像某种巨兽的低吼,在荒漠里久久回荡。
苏烟猛地抬头,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于阗古墓的方向,不知何时腾起一片暗紫色的尘雾,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药芽,小孩怀里的药箱正微微震动,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在扑腾。
“走,去于阗古墓。”
苏烟眸色沉得像大漠深夜的井。
林怠将最后一块胡麻饼塞进嘴里,千机钉在掌心转了个圈:“早该去会会那沙刀会了。”
三人朝着尘雾弥漫的方向跋涉,沙砾在靴底发出“咯吱”声。
越靠近古墓,空气里的甜腥气越浓,偶尔掠过的风带着骨头摩擦的轻响。
药芽抱着药箱跟在苏烟身后,小辫子上的红绳被风扯得笔首:“姐姐,师父说古墓里有吃人的石俑……”正午的太阳像个毒瘤悬在头顶,于阗古墓终于在沙丘褶皱里露出真容。
那不是座传统意义上的陵墓,而是一整座被风沙雕琢的巨大雅丹岩体,岩体表面凹凸不平,天然形成的孔洞里塞满了风干的兽骨,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岩体中央裂开道黑黢黢的缝隙,形如恶鬼张开的嘴,缝隙上方用朱砂画着模糊的符咒,颜料早己被风沙啃噬得只剩斑驳血痕。
“在外面找个背风的石头躲着,别乱跑。”
苏烟蹲下身,替药芽理了理歪掉的辫子,“我们出来时会吹三声哨子。”
她解下水囊塞给小孩,指尖触到药芽怀里微微震动的药箱——里面似乎有活物在扑腾。
药芽攥紧苏烟的衣角,黑曜石般的眼睛映着古墓的阴影:“你们要小心……”苏烟点头,与林怠对视一眼。
两人猫腰钻进岩体缝隙,一股混杂着尘土、腐草和淡淡尸臭的寒气扑面而来,瞬间浸透了劲装。
古墓内部比想象中更开阔,穹顶高得望不见顶,石壁上凿着密密麻麻的小龛,每个龛里都供奉着残破的陶俑。
陶俑的脸全被敲碎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在火把光下像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地面铺着整齐的方砖,砖缝里长出暗绿色的苔藓,踩上去滑腻腻的。
林怠用火折子照亮墙壁,上面刻着诡异的壁画—— 男女在沙丘间舞蹈,头顶悬浮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珏,玉珏下方跪着无数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手里捧着骷髅头。
“这画……”林怠皱眉,剑尖戳了戳壁画上的玉珏,“跟传闻中的帝钰一模一样。”
苏烟没说话,她蹲下身观察方砖缝隙里的苔藓——苔藓呈紫黑色,显然沾染过毒物。
两人沿着通道往里走,通道越来越窄,最后分成两条岔路。
左边的岔路吹着阴冷的风,右边的岔路却飘来若有似无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