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亲王府外的大街上围满了人。
王府的李管家满脸兴奋地带着几个仆役自角门出来奔向那跪在人群中间卖身葬父的男子。
众人嘀嘀咕咕。
“这不是前几年犯了谋逆大罪的孟家么?
今上开恩不杀己是万幸,他孟子琅怎么还敢来苏小王爷府前卖身葬父?!”
“可不嘛,尤其苏小王爷性情乖张不定……躲都嫌来不及呢……”“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孟子琅同苏小王爷从前乃是同窗,两人有过几分旧交情,加之苏小王爷府上缺人手,现高价买奴呢,一来二去的,不就叫他孟子琅找上门了嘛!”
“原来如此啊……”“可见这当年风光无限一甲状元孟子琅,算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喽!”
人群中,孟子琅垂着头,听着那嘀嘀咕咕的动静,不甚在意的眯了眯眼。
透过眼前的细长睫毛的缝隙,瞧见李管家气势汹汹地站定在自己眼前。
“孟公子……”孟子琅低下头,抬起纤细的手揉着眼,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娇弱出声:“嘤~~”“卖……卖身葬父。”
李管家身躯一震,满脸难为情地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艰难道:“孟公子,我们家王爷体恤您这些年不容易,特出三千两银子买您……”孟子琅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两?!
太值了!!
果然,向来温润和善的苏小王爷厚不下脸来拒绝他!
来找他骗天价银子就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
“行。”
孟子琅干脆地接过银子,那一瞬,李管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又红着眼问道:“能让我先葬了我父亲吗?”
“自然。”
孟子琅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李管家的悠悠然的继续说道。
“于是,我们家王爷特出三千两银子买您来做通房。”
“通房?”
孟子琅颔首,不以为然:“哦。”
通房诶。
等等。
通房?!!!
孟子琅掂量银子的手猛地僵住,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面目狰狞的转身:“做……什……么……”李管家老脸一红,讪笑一声:“通房,就内个,内个……您懂得。”
拿在手中的银子忽然就变成了烫手山芋,孟子琅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忍住将这银子砸到管家脸上的念头。
他咬着牙,愤愤首言:“我就说我长得如此***漂亮,他早就在与我做同窗时便偷摸觊觎上我了,日日夜夜地想着我,念着我,想对我图谋不轨,如今终于等到落井下石的机会了哈!”
李管家汗颜,忙道:“孟公子,孟公子,此言差矣,您若是不愿,大可将银子还回来……”孟子琅立马闭上了嘴。
良久,他终于在银子和通房之间下定了决心,毅然道:“得加钱。”
做事向来稳妥的李管家捂着老脸答应,转身进府后,喜笑颜开。
拿着三千一百两银子的孟子琅, 毫无半分羞愧之心地抬着自家老爹穿过层层鄙夷的眼神离开。
到了郊外那荒无人烟之地,孟子琅一铲子下去,面无表情道:“别装了,银子到手,各奔东西避避难先。”
他爹一骨碌爬起来朝着东边跑了。
还道:“子琅,通房不好当啊!”
孟子琅抓狂:“你觉得我会老老实实去吗!!”
往西去的孟子琅,抬脚进了药铺,将这三千一百两银子尽数买了药,回了那破旧漏风的小木房里小木房就一间屋子,屋内飘满发苦的药渣味,孟子琅的生母赵氏无神地卧在干枯的草席上,咳得脸色发白。
“母亲!”
孟子琅心一紧,扑到赵氏身侧轻轻母亲拍打着单薄的脊背。
咳声越发厉害,孟子琅的脸色越发深沉。
“子琅……”赵氏大口喘息,眉眼间满是忧愁:“如今这情形,你何来的银子买药?”
轻拍脊背的手一顿,孟子琅垂眼搪塞道:“去演了胸口碎大石,赶上有钱的金主消遣了。”
赵氏低低叹息了声,没再追问。
煎药的火炉内发出噼里啪啦的枯木爆开的声响,孟子琅的思绪也跟着飘远。
三年前,他孟家何曾落到如今境地?
那时的孟家乃钟鼎之家,盛极一时,是为新帝的左膀,父亲孟明高风峻节了大半辈子,又是极其注重名望的人,竟……竟在三年前除夕夜过后被人栽赃陷害成了有谋逆之心的罪臣,禁卫军到孟府时,他和父亲正在给穷苦的百姓施粥!!!
霄庆帝不听他和父亲的苦苦辩白,却开恩免去***,残忍地将他九族皆打入奴籍,交由官府料理。
官府忌惮皇帝的这点开恩不敢难为他们,更不想白养他们,遂叫他们出府自寻生路。
王公贵族不敢将他们买回去为奴为婢,百姓只以为他们是恶人,做工没路去,乞讨更是不敢奢望。
顶着霄庆帝的金碗,原本就体弱的母亲得了肺病,原本高风峻节的父亲为了谋生不得不装疯卖傻……是以,赵氏才问这药银从何而来。
赵氏病重,药银昂贵,他被逼无奈,他只能去借着当年的旧情去宁亲王府骗银子。
三年的磋磨早就将他那高风亮节的傲气磨平,为了谋生,他说了很多很多谎话。
孟子琅将汤药送到赵氏眼前,却听见赵氏突地问了声:“今日,我听见宁亲王府有些什么动静。”
孟子琅故作镇定,“什么动静?”
“子琅。”
赵氏担忧地看着他,道:“那孩子还好吗?”
他?
苏肆矜?
字子玄的那位。
孟子琅眉心一跳,心道他可太好了,他好得不得了,好到都盯上他的身体了。
“听闻,那孩子性情大变,己经不是当年那个温润沉稳的人了,如非必要,莫要同他有纠缠。”
“如何大变?!”
孟子琅眉心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子玄他……是个很和润的人。”
赵氏道:“不知这三年间他遭了什么变故,只听闻他带刀进肆意出养心殿,扬言要杀了那几位皇兄,气的今上罚了他禁闭,若非今上宠爱他,怕他早早便遇害了。”
“还有更甚的,传言他自毁身子,对旁人更是不肯手软,睚眦必报,若有人惹上他,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肯放过……”赵氏叹息不己:“这样谦和的孩子,怎就变成如今模样?”
追到天涯海角?
手中的汤碗突然变得烫手,孟子琅冷抽一口气,匆匆将碗放下:“我出去透透气。”
脑中响起宁亲王府前那些人的窃窃私语,道是他现在比疯子还似疯子。
这是……真的?
那他岂不玩完了?!
孟子琅在木屋前来回徘徊,思来想去,种种推测后,最终不得不认下这个现实。
子玄是疯了。
疯得不能再疯。
不然,好端端的,如此温润的一个人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要买一个男人做通房这种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