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来袭,安宁正提着羊角灯往青崖山外走去。
追云那匹调皮的枣红马今早惊了药庐,打翻的药罐和散落的药材还堆在角落,她想晚上将损耗的药材采补齐全。
月光在青石板路上淌成银溪,却在她踏入红枫林的刹那被血腥气搅散。
玄色衣袂掠过眼角时,安宁以为撞见了山鬼——那个倚在枫树干上的男人浑身浴血,银色面具斜挂在耳际,露出半张浸在月光里的脸,美的惊心动魄!
"别动。
"冰凉的剑刃贴上她后颈,男人气息紊乱却带笑,"劳烦姑娘...带个路?
"尾音突然发颤,安宁听见利刃坠地的声响。
转身瞬间,那人染血的手掌擦过她脸颊,整个人栽进她怀里。
羊角灯滚落草丛,大叔给安宁的匕首本能地抵住对方咽喉,安宁轻轻的颤抖着挪开他的面具,拿着匕首的手却在看清他面容时失了力气。
月光漏过枫叶在他脸上织就斑驳银纱,明明是很危险场面,她却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安宁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是她在现代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似乎总是被爱情遗忘的那个,从未对谁动过心,也未曾被谁认真喜欢过。
可此刻,在这充满血腥气的红枫林中,她的心却如受惊的小鹿般乱撞!
"你..."男人突然睁眼,琥珀色瞳孔映着月光和安宁惊惶失措的脸。
他沾血的指尖抚上安宁的眉梢,力道很轻,"阿月?
"这个称呼让安宁浑身发冷,“我不是”可没等她追问,男人滚烫的掌心己滑落到她的肩头。
安宁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铁箭,箭尾刻着好似蛇纹的标记——这是什么标记,昏迷的男人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骨血相融。
顾不上细想,她只想着救人要紧,正要抽身去喊人,昏迷的男人却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
"小安姑娘!
"巡夜的三当家举着火把匆匆赶来,火光映照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靠在瘦弱的安宁身上。
三当家赶忙上前将男人扶起,生怕被其他寨中人瞧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药炉腾起的白雾里,安宁第无数次端详榻上之人。
寨中医师说箭上有毒,需用什么还魂草作引,此刻三当家正带人连夜去采。
安宁伸手欲触那人紧蹙的眉间,却被他昏迷中的呓语定在半空。
"阿月"男人烧得通红的脸突然转向她,月光恰在此刻漫过窗棂,为他苍白的唇镀上银边。
安宁鬼使神差地凑近,却在即将触碰的刹那听见他喉间溢出的名字:"阿月。
""小哥哥,你别再阿月阿月地叫我了!
"安宁又气又委屈,眼眶微微发红,"我不是阿月,我叫安宁,是你的救命恩人!
"话音刚落,身旁的铜盆"哐当"一声打翻在地,水花西溅。
安宁盯着水中晃动的倒影,满心都是疑惑:"阿月是谁?
是他的心上人吗?
为什么他总把我认错?
"水面的波纹晃碎了她的倒影,也晃碎了她刚刚萌动的情愫。
三日后,安宁正要起身,这几天她一首都在床边照顾这个男人,榻上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
昏迷三日的男人不知何时睁了眼,琥珀色瞳孔蒙着雾气:"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这里是哪里"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哥哥,这里是青崖山,我们都在山寨中,是山寨中医师救了你,我叫安宁,你唤什么?”
安宁低声回应。
"杨昭亦。
"他突然扣住她手腕,伤口崩裂的血染红素纱,刚准备说话,便被破门声打断。
大叔和几位当家的一起走进来,大叔盯着杨昭亦染血的手,目光犀利:“这位公子醒了?
身上的箭伤和毒,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杨昭亦瞳孔微缩,松开安宁的手腕,指腹在袖中摩挲着蛇纹箭尾的凹痕:“恐怕是旧敌寻仇。”
他声音低沉,却在瞥见安宁担忧的神情时,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姑娘不必忧心,待我伤势痊愈,自会离开。”
安宁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她并不希望他离开。
从第一眼见到他,她就觉得两人之间仿佛有着某种奇妙的缘分。
她偷偷看向大叔,察觉到他并不想让外人在寨中久留,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没说出口。
“大叔!
这个公子伤势还是好重呢~让他多在这里呆几天嘛~好嘛大叔~”安宁扯着大叔的衣袖,大叔的络腮胡抖了抖,粗糙的手掌拍开安宁黏在袖角的手指:"寨里哪来闲粮养个病秧子?
"话音未落,杨昭亦己从枕下摸出一枚温润的玉佩,上面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却缺了一角:"在下这里有枚玉佩,可拿去当了,权当食宿回报。
"大叔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终于点了点头。
就这样,杨昭亦在安宁隔壁屋子内住了下来。
头旬他只能卧床,安宁每日变着法子给他喂药。
青瓷碗里的汤药冒着热气,她用银勺搅散药渣,嘟囔着:"明明加了三勺蜜糖,怎么还这么苦。
"榻上的人轻笑出声,染着药渍的指尖在床沿轻点:"劳烦姑娘了。
"几日后,寨中木匠打造的竹制轮椅吱呀作响。
安宁将软垫铺在椅面,转头撞见杨昭亦倚在门框上,他真的长得好帅啊。
安宁吞了吞口水,慌忙低头整理裙摆,耳尖发烫:"快坐上来,我带你去集市逛逛。
"青石巷里飘着桂花糕的甜香,安宁推着轮椅避开嬉闹的孩童。
安宁的手顿在轮椅把手上。
秋日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她脚踝,凉意顺着裙摆往上爬。
她抓起块桂花糕塞进他手里:"尝尝这个,比药甜多了!
"杨昭亦低头看着掌心的桂花糕,琥珀色瞳孔映着晃动的糕团,最终只是轻轻放在一旁。
路过糖画摊时,转着转盘的小丫头突然眼睛一亮:"小安姐姐!
给这位公子画条龙好不好?
"安宁还未开口,杨昭亦己微微摇头,银面具边缘晃过细碎的光。
她默默推着轮椅往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竹制把手。
路过布庄时,新染的绸缎在风里轻轻摇晃,靛蓝、茜红、月白,赤红....安宁鬼使神差停住脚步:"这个白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头看杨昭亦一身黑色的衣襟,终究只是说,"很衬你。
"他没应声,目光落在街角卖梨膏糖的老汉身上。
安宁立刻小跑过去,铜板递出去时,听见身后轮椅碾过石子的声响。
回头见杨昭亦正盯着摊子上的麦芽糖,那眼神让她想起深夜药庐里,他对着窗外月亮出神的模样。
"要这个吗?
"她举着麦芽糖凑到他面前,糖丝在阳光下拉出细细的金线。
杨昭亦迟疑片刻,伸手接过时,指尖擦过她掌心,像羽毛扫过水面。
安宁看着他把糖放在轮椅扶手上,突然想起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将她递来的东西轻轻搁置,从不多言。
归途中,安宁故意绕去河边,杨昭亦望着粼粼波光,忽然说:"阿月...也喜欢这样的黄昏。
" 晚风送来远处的梆子声,她突然轻笑出声:"你总说阿月,倒像我是她的影子。
"杨昭亦猛地转头,银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安宁慌忙递上帕子,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时,又一次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轮椅碾过落叶的声音与更夫的梆子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仿佛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心事,那些藏在心底的喜欢与无奈,都随着晚风飘散在青崖山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