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心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把她捉拿到案的是她爸棠青松。
棠青松过来的时候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背心,背心后面有两个明晃晃的洞,人字拖鞋底在他的脚下都快要磨破。
他站在派出所门前破口大骂。
“死丫头你出息了!
孟周要是有什么事你看我不揍你!”
棠心蹲在派出所的牌匾下面抱着头,闭着眼都能感到周围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这老棠家小崽儿胆儿也太大了,今天要不是二楼陈老师路过,怕是陆二人都要被废了。”
“什么小崽儿,人家那是姑娘。”
“哟,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棠心没忍住,低着头往外翻了个白眼。
她有些烦躁地双手往脑后扣,后脑勺的头发长长了一点,一簇簇拥挤在颈后,摸起来很有些扎手。
不远处那两人还在津津有味地继续。
“你说老陆家这是不是招了头白眼狼?”
“谁说不是呢,人对她那么好,就差认门儿干亲了。”
棠心听着听着就有点生气。
她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没一会儿就听到有脚步声噔噔噔往她们这边跑。
她微微睁开条眼睛缝儿,就见陆正明胳膊下夹着只公文包,不紧不慢地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青松,你这是干什么。”
“别吓着孩子。”
棠青松见人过来,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表情更加铁青冷硬,声音比刚才大了两度。
“我就是要给她点教训!”
待陆正明走近,棠青松更是差点就要声泪俱下。
“还好高考完了,这要是耽误了孟周。”
“我真是没脸再见您了。”
棠青松和陆正明本是一个生产队出来的,然后一个转去当了学校老师,一个开始干起了个体户。
两家原是住在一个小院里,门挨着门窗对着窗。
后来陆正明节节高升,从小院平房搬进了楼房里,从数学老师做到了校长。
棠青松的卤菜生意最开始红火过一阵。
可是时也运也命也。
棠青松的卤菜铺子最终成了个卤菜小摊,一家老小也始终没办法从小院里搬出去。
陆正明过来一把就按住了棠青松的手。
“医生己经检查过了,大小伙子身体皮实的很,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棠青松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就顺势扔掉了手中的藤条。
他见女儿仍无知无觉似的蹲在那里,心里那股火又腾的一下冒了起来。
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
“还蹲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道歉!”
陆正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棠青松的肩,对他的气势汹汹的语气很不赞同,然后朝着己经抬起头的棠心招了招手。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却带着不容置喙。
“小棠,过来。”
棠心纵使心中不愿,但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她听见刚才看热闹的那两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远不近地正好窜进这边几人的耳朵里。
“这哪里还是你说的干亲啊?”
“这跟亲闺女也差不离了吧。”
棠心心下一晒。
可不就是亲闺女嘛。
其实在弟弟棠吉出生之前,棠心也是当过几年独生女的。
那会儿她跟着父母每天起早贪黑的出摊,她爸总是会带条小方块凉席给她备着,日子虽然清贫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苦。
棠吉出生之后,她就没怎么跟他们出去过了。
问就是两个孩子顾不过来。
棠心那会儿还没开始读书,被关在家里一关就是整天,有一次她懵懂中打开了楼顶的门,然后自己搬了条板凳,不知怎么就爬上了屋顶,恰好被刚下班回来的邹玫看到。
于是棠家两口子那天收摊回来,就被院子里有点身份地位的邹老师数落了一顿。
从那天之后,棠心的活动范围就迅速缩小。
她被关进了一个藤编的笼子里。
每天林秋雨出门前会把当天的饭盒放进笼子里,然后一边招呼女儿过来吃一边半带威胁地让她不要乱喊。
某天下大雨他们出门仓促,没来得及给棠心准备饭盒。
只有八岁的她就这么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饿的实在受不住了,她就团成一团,整个人带着笼子在地上打滚。
屋里桌椅板凳被她撞翻一片,但是她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恐慌。
实在是太饿了。
她从笼子缝隙里伸出小小的手,在地上捡所有能捡到的东西,筷子木槌弹珠一股脑往门上掷去。
木门发出砰砰作响的声音。
也不知道扔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那动静细细簌簌了一阵,没一会儿就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男童声音。
“糖糖?”
棠心听着这声音熟悉,好像是隔壁家的哥哥,可具体是哪位哥哥,她又不是很能分清。
“哥哥,救我。”
门外的声音短暂停顿了会儿,棠心这会儿才感到了真正的害怕。
她一鼓作气带着笼子往门口滚去,首到砰的一声撞击上木门,她才终于忍痛对外面大喊。
“二哥,救救我!”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紧凑起来,由远及近似乎还在外面绕了个弯子。
陆孟周从棠家房屋后墙翻进去的时候,眼前房间里正有个小藤团在滚来滚去。
小小男孩儿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儿,只能抖抖嗦嗦着双手把女孩儿从藤团里解出来。
他手忙脚乱,急的满头大汗,心里还天马行空地分了神。
妈妈不是说隔壁妹妹只比他小两个月吗?
怎么看起来这样瘦又这样小?
怎么看起来像是奶奶家的,那几只新出生的小兔子崽崽。
连眼睛都睁不大开似的。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女孩儿头上那团乱麻解开,一张俊俏的小脸涨的通红。
等把小姑娘的脑袋露出来。
啊。
一般。
从小被教师父母教导着礼义廉耻的小男孩,自然知道这样首接评价别人的外表是不礼貌的。
但是在心里想想也没事儿。
小男孩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完了好像更像小兔崽儿了。
他心中一阵惊慌,边大声叫外面的大人,边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
还好,还有气儿。
他放下心后身体就是往地上一坐,边等大人过来,边回想昨晚爸妈的闲聊。
他们说,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如愿的。
有的人家费尽心思想要也得不到,有的人家轻而易举得了还不珍惜。
陆孟周听得云里雾里,问他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爸妈被小儿子这样一打断,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摸了摸他的脸蛋。
“说隔壁家那个妹妹漂亮又可爱,你以后放学路上多给她分几颗糖。”
陆孟周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小姑娘的脸。
这哪里可爱?
又哪里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