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太好。
一大早起来天就阴沉沉的，临到出门又下起了雨。
但这并不影响向蓉的好心情。
大孙子参加小升初内招，顺利被外国语重点班录取了。
为此，向蓉在市里最好的饭店订了包间，说好了全家给大孙子庆祝。
为了配合这个好日子，向蓉拿出了几年前买的一条红裙子。
好在裙子当时买得肥，现在还能穿。
她嘴里哼着歌，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是一个身材发福走样的中年女人。
扯了扯紧绷的腰身，向蓉有些恍惚。
想想当年，自己才一尺八的腰，真是不敢相信。
不过，自己今年都五十八了，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哪有不发福的。
看看门口那双带跟儿的白色皮鞋，向蓉想了想还是没穿。
她的右腿早年受过伤，平时看不大出来，可一遇到阴雨天就疼，走路也不方便，还是平底鞋舒服。
穿上平日常穿的那双棕色凉鞋，拿上伞，向蓉出了家门。
走出单元楼门，向蓉看见几个相熟的邻居抱着孙子孙女聚在小区凉亭里闲聊。
“向姐今天这身儿真精神，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啊！”
大家见了她都远远打招呼。
向蓉一张脸笑成了花，声音响亮：“我大孙子被外国语重点班录取了，今天全家出去庆祝。”
外国语大家都知道，那是全市最好的中学。
在绿城，要是哪家的孩子进了外国语，尤其是进了重点班，就跟孩子进了清北大学一样让人羡慕。
大孙子能顺利升入外国语，都是因为向蓉早有准备。
大孙子一出生，她就买了外国语小学的学区房，而且还是面积最大的一户。
当时，为了凑钱，她不惜将大哥送给父亲养老的一套花园洋房偷偷卖了，为此跟自己的亲大哥翻了脸不再往来。
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老人家到死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要说遗憾，肯定会有，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了儿孙，向蓉不后悔。
一听向蓉的大孙子被外国语重点班录取了，老邻居们纷纷恭喜，一递一句说着恭维话。
“向姐真有福气，听说只要孩子能进外国语，那就是一只脚进了名牌大学。”
“谁说不是呢！
我就说咱们小区向姐最有福气，儿子就是高材生，现在孙子又进了外国语，向姐，您将来就等着享清福吧！”
“人家向姐儿子不仅是高材生，现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局长，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
“要不说人家向姐有福气呢，儿子媳妇有本事不说，对向姐还孝顺。
就说看孩子吧，知道老人带孩子辛苦，两口子从来不麻烦向姐。”
“唉，不像我们，老了老了又成了免费的保姆。”
“人家向姐老伴儿还体贴呢，不像我家的死老头子。”
……听着大家或恭维或羡慕的话语，向蓉打着哈哈出了小区。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些艳羡的目光，就连有旧疾的右腿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为人父母的图什么？
不就图个儿孙有出息嘛！
儿子虽然资质平平，但向蓉还是靠着自己的关系一路将儿子送进了好大学。
就连儿子考进税务局也是借了老同学的东风。
向蓉自己没上大学，但她几个高中时代的同学后来在绿城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她舍了脸皮求上门去，自然有不好驳她面子的。
做父母的，为儿女卑躬屈膝，不丢人。
向蓉觉得自己每一步的选择都是对的。
如今儿子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不就是自己这么“刷脸皮”刷出来的吗？
至于她大哥骂她人头猪脑、众叛亲离，她根本不往心里去。
儿子儿媳孝顺，两个孙子也都聪明伶俐，老伴儿几十年如一日体贴，向蓉很知足。
说到底，哥哥终究是外人，只要自己一家子幸福，其他的，向蓉不在乎。
今天订的饭店叫锦绣饭店，算得是绿城最好的饭店。
向蓉就是喜欢它的名字，锦绣，预示着孙子将来有一个锦绣前程。
锦绣饭店离向蓉住的小区不远，坐公交只要三站地。
踩着水上了公交车，向蓉庆幸自己没穿那双白色皮鞋。
皮鞋要是沾了水可就完了。
几百万的学区房向蓉说买就买，还是全款，可一双一两百块的皮鞋向蓉可舍不得糟蹋。
为儿孙花钱，再多向蓉都舍得，可是轮到自己身上，她觉得没那个必要。
本以为自己迟到了，但是到了预定的包厢一看，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到的。
为了照顾两个孙子，平时老伴儿都住在儿子那边，今天他们会一起过来。
一开始，向蓉也想住过去跟着一起照顾俩孙子，可老伴儿不同意。
“我的向大小姐，你腿脚不方便，还是在家好好享福吧！”
他总是这么说。
当年，向蓉的父亲是葡萄酒厂的厂长，婚后，张卫东私底下习惯了这么叫她，一叫就叫了几十年。
这么多年了，张卫东对她的心一首没变过。
向蓉很知足，当年力排众议嫁给张卫东是她做过最对的选择。
等了一会儿，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姑娘，等会儿再上吧，人还没到齐呢！”
向蓉道。
服务员露出职业微笑：“阿姨，一位姓张的先生刚才打过电话了，他说马上就到，让我们先上菜。”
应该是儿子打的电话，向蓉没再说什么。
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色，向蓉拦住了服务员。
“姑娘，这菜不对，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菜单。”
服务员看了看手上的单子，道：“阿姨，没错，这是张先生后来改的菜单。”
儿子改菜单了。
向蓉看看桌上那些菜，心里第一次有些不是滋味儿。
桌上的菜没一个是自己爱吃的不说，就连孙子们爱吃的菜也没几个，应该是儿媳妇爱吃的吧。
不过也罢，只要他们两口子恩爱，自己吃啥不是吃！
“爷爷，奶奶，是这里！”
门口响起大孙子的声音。
向蓉心里一喜，起身就要迎出去。
下一刻，她的脚步生生顿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