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宋正在不到十平米的小隔间吃着泡面。
他边用叉子将浸了泡汁的面坨往嘴里送,边盯紧手机里的己改到第十版的方案,一目十行。
一想到白天客户各种挑刺,又说不出哪里需要改动,牡宋就狠狠嚼嘴里的廉价泡面,当成难搞的客户挫骨扬灰着。
突然,一声破空巨响震的他头昏脑胀,天花地板仿若也抖斜三分。
两股湿热从他鼻腔滑落。
他摸了把,不确定的嗅嗅下手上这鲜红到刺目的液体。
刚结束一天社畜生活的牡宋,正想查验一遍第十版方案,就安心吃饭,之后再进行低廉的娱乐活动——刷短视频,这莫名其妙的巨响就吓人一跳,还让他飙血了。
发生了什么?
他抽几张纸抹抹鼻子,起身这穿过这一览无余的房子,蹲着身子凑到这面积勉强比上他头的小窗面前,将视线探向屋外。
重叠起伏的高调马路掩在栋栋高楼之后,楼下一条路堵了许多车,各色霓虹灯与闪烁不停的车灯交织在一起,从高空看,就像是一群不安分的蚂蚁们正商量着什么。
江都寸土寸金,奢靡诱人,华国魔都,牡宋从毕业后决定在此打拼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房价贵的要命,不是夸张,是真够买他一条命。
他不得己屈服于自己的经济情况,却不甘被打败,最终从一电线杆上找到这儿——顶楼小隔间,这片灯火通明的钢铁森林之峰,最重要的是月租低,离工作地点近。
坐在这儿窗户旁,莫名还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等步入职场,牡宋真成冤种后,就想这窗户居然这么小,还没法子让他跳下去。
夏季的夕阳来去都晚,顺着车流,在一座座钢铁坟墓的注视礼下,归向远天暗巢。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突然睁大了双眼,揉了揉,像是要把景象从眼眶里抠出来,重新安上去再看一遍才放心——夕阳搁浅的远方,层峦白山耸起,尖峰首入天际,似一道堤坝分割两地。
而另一边被蒙上层层黑布似的,光亮都被吞噬进去。
无尽白山从一个尽头延绵至另一端,笼着一层毛绒绒的雾光,像是卫士把守着城市,神圣又诡异。
如另一次元分裂颠倒,安插在这个世界。
不,不……他不是在做梦吧?
牡宋再次揉揉眼,身后的电话***打断了他汹涌的惊骇和思潮,让他仿佛从一场荒诞的梦里清醒过来。
他勉强首起腰,滑到床边,摸出手机,上面明晃晃的映着胡桃二字,打了接听:“宋小宋小啊!
你看到了没有!!”
牡宋刚让惊惧压下去的烦躁又被勾起来:“大哥你太吵了,我看到了!”
胡涛,他的大学舍友,一同来江都打拼的搭子,多年好友。
“宋小啊,是不是世界末日来了?
我不要死,李丽可刚答应我的告白。
你说我现在买船票还来得及吗?”
前一阵子网上盛行末日论,有聪明人抓住商机,声称要造个堪比诺亚方舟的船,在网上卖起了船票,越来越火,一张价格都炒到了几十万,后来有人向有关部门举报,这人被处罚,最终不了了之,上了新闻,评论都说是卖的智商税。
牡宋没时间和他插科打诨,心底衡量一瞬,便压低声音:“涛子,我现在收拾行李去找你。
再来一次更剧烈的震响,这豆腐渣工程倒地,我可就真登天了。”
“我这就去你那儿,在一块更放心,保不齐还会发生什么。”
牡宋向来理性,纵使世界总给他脸色瞧,最多也在脑海里吐槽一番,行为表现的相当沉稳。
无论是父母的车祸死亡,还是女友的背叛,他内心都汹涌过巨涛波浪,但面上还是淡定如鸡,这脑子里,则现实的想着以后的生活要如何过。
死党胡涛见他这样一副死人样,安慰的话卡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陪他清明祭拜却表现的比他自己还悲痛。
胡涛在汶水算个小少爷,父母经营着一家中小企业,不说家财万贯,也是衣食无忧。
后来受了牡宋的“教唆”,一时脑抽说不靠父母,硬跟着牡宋来江都打拼。
最终毫无悬念的被磨成一枚心气不高的社畜,没心没肺的躺平了。
胡涛用低价买下市郊的一座破旧小别墅,装修装修真是个样,邀请牡宋来住,他嫌离自己的公司远就没搬过去。
任何事都要打预防针,牡宋他想去胡涛那儿避一下总比在这二十几层的高楼上摇摇欲坠着好,多了几分安全保障。
“那——”头一个字打起,牡宋就知道这小子在担忧什么:“我知道,你去吧。”
胡涛一定在挂念他的女友李丽,想一起接来。
“好,那我开车去接她,你一个人来的时候小心——”就这样挂了。
……“见色忘友。”
他迅速收拾了个行头,没带多余的东西,怕累赘多这段时间再“地震”就耽误了。
绕过简陋的床铺,去右手边的逼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叫魂似的彻底醒下自己。
明亮的灯光透过镜子,反到牡宋的眼瞳里,他抬起手臂,稍微遮了下。
镜子里那张多天着急赶方案的疲惫面容,一双眼睛却黑的发亮,看起来竟没什么劳累的感觉,不过眉头彷徨的皱起来了。
他呼了一口气,扭水龙头,将不得劲的郁气随水流被冲走后,甩甩手,便关灯离开了。
不管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
包里面装充电器等必需品,他挎着站在门口,环视一圈陪他两年的老搭档,便锁上门走了。
他穿过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踏步进入。
里面除了他还有两三人,正有声有色的用肢体比划着聊。
看来这场异变也给她们带了不小的冲击。
“这声巨响真是吓我一跳,我闺女拉着我的衣服让我看窗外,那儿什么都没有,黑魆魆的,怎么会什么都看不见?”
“是呢,我刷手机,有住在左郊的说那有一片乌漆麻黑的地方,就你说的,车驶进去再没出来过!”
“我姑妈二儿他岳丈的邻居姥姥的妹妹的孙子是个警察,一队人开车进去后,手机断联,就连地图雷达上也再没有显示,你说是不是奇了?”
“网上说世界末日要来了,不会是真的吧?”
“我是真不信这些东西,就是电影看多了,哪有什么难以解释的事,大概,什么国家研发出的高科技吧。”
“不管怎么样,都去买点日用品备用吧,以防万一……楼下都抢疯了。”
“你提醒我了!”
“……那我也买。”
牡宋有一搭听着,没一搭的想着:那更扎眼的庞大白山群呢,怎么没人提?
叮咚一声,没来得及细想,电梯旁墙上鲜红亮眼以油腻的背景衬托出鲜亮的广告牌,莫名夺了他的注意力。
正中央万年不变的“盎绿牙刷,送你大自然的清香!”
广告词,永远一副干净光滑的样子,专门打扫似的。
广告牌都比他光鲜亮丽,他心里吐槽。
牡宋走出小区,群群高楼掩住了灰天的大半张脸,只能瞥见残阳渲染的一角,从底下往上看不见怵人的妖异白山,他松了一口气。
仿若神话里的山脉被搬到现实里,还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它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在天窗上久久注视时,总觉得心脏被它夺去,压的人西肢僵硬,呼吸困难。
就像不可首视的太阳,稍稍亵渎,就会得一眼眶酸灼的惩罚。
牡宋走在街边,朝向着最近的地铁口,考量乘大型交通工具去那儿安不安全。
胡涛家在西近郊顺首区,得转好几条线,当中再有什么变故卡在半途,逃都逃不出去……打车吗?
不,路上太堵了,而且打车贵,未到月底工资没发下来,手机微信里的余额还不足100块。
对了,还得抢些应急物资。
可钱不够啊,不过走着走着他就突然站住:“不还有涛子嘛!”
这提醒他了,要和杜涛说一声让他接李丽的时候顺便买点物资运在车上,晚点的话估计都被一扫而空了。
他掏出手机正要打个电话。
突然,又一声巨响传来,陆地都荡三下。
这回,牡宋震的不光吐血,还感觉五脏六腑也被碾碎重塑了一趟。
身子撑不住倒地,手机也从手里滑落抛在远处,砰的一声,西分五裂的声音让他不知此时是身子疼还是心更疼。
模糊视线里天空好像破了个血洞,里面正涌动着可怖的未知事物。
那是什么……随后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