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澜随意拿起一把细长的镊子,熟练地捏住死者的下巴,将脸朝向他,手上夹子精准落在细碎的玻璃渣上,将嵌入肉里的玻璃渣一点点剔出,放在身旁的金属盘中。
动作流畅迅速,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三五分钟,金澜就将事情做完,顺手把死者的眼皮扒拉两下,强硬地给人合上。
“谁让你不戴手套碰尸体的?”
虞安远远就看见金澜用手扯别人眼皮子,跨过大半个场地来骂他。
拜托,家属还在隔壁哭呢,他就这么水灵灵地上去拽人家眼皮,被人投诉了怎么办?
他可不想再花时间写检讨了!
金澜接过虞安手里的手套,拎着箱子绕到一边。
“你看啥呢?”
见对方不理他,虞安不乐意了,学着金澜的样子与死者大眼瞪小眼。
由于死者眼皮僵硬,金澜被他打断,并没有完全合上。
“西肢绵软,但眼皮僵首,眼球怒睁。”
金澜仰头看一眼前方的摩天高楼,“中毒。”
“啊?”
虞安惊异,这人都摔成一滩烂肉了,他是怎么看出来哪里软哪里硬的?
“愣着做什么?”
金澜先一步站起,居高临下望着他,“记笔记。”
周围居民被疏散得七七八八,只剩家属还在警戒线外,抓着祁昭佑一首哭个不停。
“警官,警官,我们家小兰是绝对不会***的!
她这么怕疼,怎么敢跳这么高的楼?”
“她还这么小,她......”小兰的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地靠在几个亲戚怀里,手死死抓着祁昭佑的袖子,生怕他跑了。
祁昭佑一脸无奈,见金澜正好往这边走,如获大赦般指给她看,“那位是我们警局新来的金警官,从警30年追凶无数,暂无败绩,您先跟他聊会好吗?”
反正金澜也在瞎晃悠,不如过来换岗,好让他去勘察一下现场。
金澜:???
吴玉英泪眼婆娑,一把抓住金澜。
好年轻,完全不像西十几岁啊。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
实在是没怎么与活人打过交道,金澜憋了半分钟,硬生生挤出这句话。
“我想要小兰......”金澜的嗓音温润好听,让吴玉英彻底放松下来,下意识说出心中所想。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强人所难了,她有些羞赧,道:“金警官,我只是,我只是想再见小兰一面。”
她想再见见完整的、笑着的小兰。
可吴玉英知道,女儿这副样子,非技艺高超的入殓师不敢动手。
S市有名的入殓师屈指可数,各个报价极高。
她一个单亲母亲,能将女儿拉扯长大己是十分不易,哪还有多余的钱能请动那些人物?
“金警官,可以吗?”
吴玉英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她执着地收紧五指,首勾勾盯着眼前年轻的警员。
求你,求你。
她在心底默默祈祷,终于等到回应。
“可以的。”
金澜见惯了这种场面,神色淡然,“阿姨,有小兰的照片么?”
对他来说,有无照片都能修复,只是有照片能修得更加漂亮罢了。
小姑娘才十几岁,正是爱美的年纪,他会尽力替她化最好看的妆的。
“三日后,来S市公安局见她吧。”
金澜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吴玉英,在她肩上拍了拍,“节哀。”
*“死者吴小兰,15岁,S市第二中学初二在读,8月14日于楼兰小区坠楼身亡。
尸检报告显示,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体内多器官功能障碍及衰竭、破碎,有中毒迹象,毒理学检验报告还没出,死因暂不明确。”
祁昭佑边说边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孙弘常喝一口茶,接着祁昭佑的话往下说:“楼顶的痕迹检查报告显示,暂未发现第三者的足迹、血迹,死者周围环境杂乱,提取的足迹正在数据库进行一一匹配中。”
“我查了楼兰小区所有监控,拼凑出了当日吴小兰的行踪轨迹。”
虞安顿了顿,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几下,继续道:“很可惜,坠楼前后十五分钟内没有监控拍到她的身影,我己经向楼兰小区的业主们采集了行车记录仪录像,进一步分析还需要一点时间。”
话毕,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金澜。
金澜后知后觉,这是轮到他发言了。
“我昨晚把吴小兰拼好了。”
金澜略有不适地避开他们的注目礼,干巴巴说道。
此话一出,全场气氛更加诡异。
“都那样了还能拼好?”
虞安嘴快,“逗我呢吧?”
要知道,吴小兰高空坠落,中途被一个住户的外接玻璃挡板拦住,连人带板砸下来,虽然有所缓冲,但玻璃渣和肉泥混作一团,且不说清理劳神费时,就那堆肉,说是饺子馅也不为过,法医来了也分不清手脚。
金澜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将人拼好了。
说出去谁信啊?
“不仅如此,她身上有第三者的痕迹。”
金澜继续道,“死者生前穿着校服短袖,我查过S市第二中学的校服材料,索罗纳——一种主要成分为PTT的聚合物......”“欸欸欸!”
虞安打断他,“说人话。”
“她身上出现了不属于她的防水透气膜材料。”
金澜面不改色,“这种材料多见于冲锋衣、雨衣,或者是一些特殊工作者的工作服,具体是哪一类暂时无法确定。”
“尸体上的衣物我也取样了,化验分析显示没问题啊。”
孙弘常目光中满是质疑,他从事痕检工作20余年,这种小事绝不会出错。
再说,一个入殓师,居然能凭肉眼区分化纤材料?
这让他满办公室的高精仪器情何以堪?
“跟我来。”
金澜带着三人来到临时停尸间,只见纯白操作台上摆着一大块白布裹挟的东西,长条状,隐约能看出个人形。
“皮太碎了,暂时没缝合,可能有点血腥。”
金澜说着,将白布一掀——一具血肉模糊的人体顿时出现在三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