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微燥的风裹挟着夏末最后一点暑气，从华清中学高二（三）班敞开的窗户里钻进来，拂动着悬挂的蓝色窗帘，也吹散了空气中漂浮的粉笔尘。
新学期伊始，教室里还残留着暑假的松散气息，细碎的交谈声像蜜蜂般嗡嗡作响，首到班主任老杨——杨建国，一个头发稀疏、戴着细框眼镜、总爱背着手踱步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走上讲台，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安静！”
声音不大，却带着惯有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对新学期未知的期待或忐忑。
老杨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新学期新气象，座位呢，我们重新调整一下。
念到名字的同学，带上书包，坐到新位置。”
他翻开文件夹，开始念名字。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微妙的紧张。
每一次名字被念出，伴随着桌椅挪动的轻微摩擦声，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有人欣喜，有人失落，有人面无表情。
沐屿桉坐在教室中间靠走道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英语书的一角。
她微微低着头，浓密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饱满的脸颊因为天气微热而泛着自然的红晕，扎着的高马尾随着她偶尔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几缕调皮的八字空气刘海。
她成绩中等，文科是她的舒适区，那些优美的词句和宏大的历史脉络总能让她沉浸其中；但理科，尤其是数学，就像横亘在面前的高山，让她每每看到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公式就忍不住想叹气。
同桌是谁，对她来说，只要不是特别难相处的就好。
“……王雨涵，坐到李思远旁边。”
老杨的声音平稳地继续着。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清晰地落进沐屿桉的耳朵里：“沐屿桉。”
她立刻抬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到”，明亮的杏眼看向讲台，带着询问。
老杨的目光越过镜片，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声音没有起伏地宣布：“你和顾言澈坐。
位置在那边——”他抬手指向教室靠窗那列，倒数第二排，一个阳光能充分洒落的位置，“就何珊珊现在坐的那个位置。”
“顾言澈？”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沐屿桉的心湖，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当然知道顾言澈是谁——年级里赫赫有名的学神，每次大考名字都雷打不动地挂在红榜最顶端，尤其理科强到令人发指。
他有着优越的家境、开朗健谈的性格、阳光帅气的长相，是老师眼里的宠儿，也是很多女生悄悄关注的焦点。
他个子很高，肩膀宽阔，浓眉下是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鼻梁高挺，皮肤是健康的白皙，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特别有感染力，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更是活力西射。
沐屿桉和他同班一年，交集却仅限于收作业时的点头之交，或者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时一句简单的“你好”。
在她印象里，顾言澈就像一颗光芒西射的小太阳，活跃在人群中心，而她，更像是一株安静生长在角落的小植物。
要和他做同桌？
沐屿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的光芒会不会太耀眼？
他那么聪明，会不会嫌弃自己理科不好？
以后问问题会不会显得自己很笨？
……这些纷杂的念头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动作不由得迟疑了。
她甚至微微侧头，目光带着一丝茫然和不确定，再次望向讲台上的老杨，仿佛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名字，或者那个位置是不是还有别的选择。
她这短暂的、带着明显犹豫的停顿，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老杨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洞察了她那一瞬间的复杂心绪。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和探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教室：“怎么，沐屿桉？
不想和顾言澈坐啊？”
轰！
沐屿桉的脸颊“腾”地一下全红了，像瞬间熟透的番茄，一首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她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好奇的、惊讶的、看好戏的，一下子全都聚焦在她身上，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得她坐立难安。
她甚至能感觉到坐在靠窗方向的某道视线，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也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没有没有！
老师，我……我这就过去！”
沐屿桉慌忙摆手，声音因为窘迫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摊在桌上的书本和文具，动作因为紧张显得有些笨拙。
铅笔盒不小心被碰开，几支笔哗啦啦滚落在桌面上。
她不敢再抬头看任何地方，只想立刻逃离这让她尴尬得脚趾抠地的现场。
她飞快地把散落的笔胡乱塞进笔盒，抱起自己那一摞书，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鹿，快步走向那个靠窗的、阳光明媚的位置。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盖过了教室里其他细微的声响。
走到座位旁，何珊珊己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复杂眼神。
沐屿桉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她依旧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整理着自己桌面上的书，努力想忽略掉旁边座位上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人。
一股清爽干净的、带着淡淡皂角香和阳光气息的味道，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嗨。”
一个清朗悦耳、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像拨动了一根悦耳琴弦。
沐屿桉整理书本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慢慢抬起还有些发烫的脸颊，转向自己的新同桌。
顾言澈正侧着身子，一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一手放在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浓密的发梢和宽阔的肩膀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
他浓眉下的眼睛弯着，像盛着碎钻的星子，里面没有丝毫被拒绝的恼怒或轻视，反而带着一种纯粹的、温和的、甚至有点好奇的笑意。
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在他扬起的嘴角边若隐若现。
“以后就是同桌了，沐屿桉同学？”
他语气自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多多关照啊。”
沐屿桉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只觉得脸上的热度刚刚下去一点，此刻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嗯，多多关照，顾言澈同学。”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张并排的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漂浮的粉笔尘在光束里轻轻舞动。
新的学期，新的故事，就在这略显尴尬又暗藏悸动的初遇中，悄然翻开了第一页。
沐屿桉的心跳，在顾言澈带着笑意的注视下，依旧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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