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自由的伊洛,在街上游荡着。
他在思考,自己该如何规划以后的生活。
他想过在小镇上找份工作,但又自己否决了。
这个小镇流传着‘金发野种’的笑话,他不想再待下去了。
{既然要走,那就走得远远的,彻底离开这个让他难堪的地方。
去到一个新的城市,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城市。
茶楼需要小厮,酒馆需要跑堂,自己只要肯吃苦,总归是能找到活计的。
听说北边有一座大城,很是热闹。
总有许多人从那里来,也有许多人到那里去。
我还是去那看看吧。
}心里做出决定的伊洛,提着包裹向着北门而去。
走着走着,路过一处街边摊位,伊洛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个摊位上,摆放的不是物件,而是3个活人。
1个男童,15岁的样子。
2个女童,大概8、9岁的样子。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精神却还好。
正坐在草皮垫上,等着买家领他们回家。
看到伊洛停下脚步望着他们,他们便也同样地望着伊洛。
只是伊洛这副模样,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便没有兴致开口推销自己了。
伊洛也只是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便又向北门方向移动了。
只是他的内心,不由得有些沉重。
联想到自己的现状,说不上是羡慕他们,还是可怜他们。
伊洛继续走了几条街,到了日落时分,终于来到了北门。
门口有值岗的士兵正在盘查。
“站住,证明出示一下!”
伊洛刚到门口,就被士兵盯上了,要求他出示身份证明。
“我……我没有。”
伊洛的样子有些窘迫,也非常的紧张。
这些士兵凶神恶煞的,他不知道,没有证明会有什么后果。
“把身上的东西都拿下来,面对着墙站好。”
士兵们终于抓到了一个嫌犯,准备好好调查调查。
“你是谁?
从哪来的?”
士兵的问询声很是严厉。
“我,我叫伊洛,我是镇里裁缝皮特的儿子。”
伊洛说话带着颤音,老实回答道。
伊洛说完后,听到身后有些骚动,士兵们似乎在窃窃私语。
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原来是他啊”、“领主”、“传言”之类的话。
关于领主私生子的传闻,不仅小镇的居民在传,连镇上的卫兵队也在传。
只是领主从来没有回应过这些流言,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当真了。
只不过,今天碰巧遇上了流言的正主,不自觉地将伊洛和领主大人对比起来。
“好像还挺像。”
“是挺像的,不过还是头发最像,这种金色可不多见。”
士兵们交头接耳,讨论着伊洛的发色。
他们站岗几年,金色的头发也没少见,但和领主大人如此相似的,便只有伊洛了。
“咳咳!
……你们在那聊些什么,怎么不在自己的岗位上。”
统领队长桑德突然到来,吓了守岗的士兵们一跳。
他们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现在是傍晚,统领队长例巡到了北门,巡查各处的情况。
“报告队长,我们抓到了一个逃民,正在审问。”
站岗士兵赶忙汇报,解释自己没有***。
桑德听了报告,打眼一看那面壁的金发逃民,心想:{这背影,好像是家主的私生子,伊洛少爷。
他怎么跑这来了,难不成是想找老爷认亲的?
}旁人不清楚那笑话里金发娃娃的亲爹是谁,但桑德可就太清楚了。
伊洛就是领主大人的亲儿子,是他风流过后,不负责任的产物。
领主大人的名字叫杰弗·安,子爵爵位,属于杰弗家族的旁系,是该旁系的现任家主。
而他桑德,则是杰弗家族从小培养的家臣,是陪着杰弗子爵一同长大的亲信。
作为老爷最信任的忠仆,老爷做过的所有荒唐事,他几乎都知道。
他很了解他的老爷。
老爷自幼接受过严格的贵族教育。
表面上的他,举止优雅,待人谦和,犹如谦谦君子。
在绅士的社交圈中如鱼得水,许多人都以与他交友为荣。
在贵妇圈中,他英俊的容貌与风趣的谈吐,也让许多贵妇对他青睐有加,芳心暗许。
非常乐意与他有一段露水情缘。
在私下里,面对平民时,他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他胆大包天、肆无忌惮,沉迷风流韵事,强占民女为乐。
最荒唐的是,他曾偷偷潜入他人宅邸,勾引有夫之妇,白日宣淫。
然而,凭借贵族的特权身份,平民即便遭受欺辱也不敢追究,只能默默忍受。
只不过,情场上春风得意的家主大人,在子嗣繁衍这一块却是有些差强人意。
曾经毫不在意的私生子伊洛,这么多年,竟然是老爷至今可确认的唯一血脉。
虽然老爷依旧春秋鼎盛,但是作为心腹忠仆的他,心底却时常涌起一丝担忧——老爷以后是否会有绝嗣的可能。
不过,是否要承认伊洛这个私生子,乃至将其正式纳入家族谱系,终究需要老爷亲自决断。
这关乎家族血脉的纯正与爵位继承的法统,绝非家臣可以僭越置喙的。
他只需要实言上报,交由老爷亲自决断便可。
“你做的不错,人我带走调查了。”
桑德没有多谈,勉励了卫兵几句,公事公办地带走了伊洛。
不过,却是没有将人带往小镇中心的政务厅。
而是带往杰弗领主在城外居住的庄园去了。
伊洛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转了一道手,让人带着出了北门,向着郊外走去。
跟着这些冷冰冰的铁甲罐头,伊洛也不敢开口询问。
只是默默地被他们押送着,不知道要去哪。
沿着大路走不多时,便拐入一条岔路。
这时,道路两旁种植的己经不是农作物了,而是不尽的花卉。
微风吹来,传来阵阵芬芳。
路的尽头,是一座富丽的庄园。
外围,是用石灰岩堆砌的平整外墙。
内里,是高耸的城堡和塔楼。
大部分窗户都亮着灯,尤其是西侧,透出的光亮在草坪上投下梦幻般的色块。
子爵大人似乎又在举行贵族聚会了。
他最讨厌这个时候被人打扰。
桑德带着手下,绕开了正门,从侧边围墙上开的小门进入了庄园内部。
这里是仆从和侍卫的生活区,桑德和他的巡察卫兵都住在这里。
“你们都留在这,休息一下,我先去汇报,你们也给这孩子整一点吃的。”
桑德吩咐好手下后,将伊洛留给他们看管,便前往宴客厅了。
宴客厅外,庄园管家莫里斯侍立在这里。
他守着门口,随时准备着,或是迎接迟到的贵客入场,或是送出提前退场的嘉宾。
“管家先生,家主是在宴会厅吗?
我有些事需要汇报。”
桑德走近管家莫里斯的身边,小声说道。
管家莫里斯目不斜视,保持着脸上谦卑的微笑,只是嘴唇微微蠕动。
“老爷正在宴请贵客,有什么事先和我说一下,看看值不值得我进去禀报。”
“镇上的伊洛小子,在北门口被卫兵扣下了、。
也许是他知道点什么,想来投奔老爷了。
人我己经把他带来,就是不知道老爷什么意思。”
管家听完后,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老爷想必不会将这等微末之事放在心上。”
管家的声音平静且冷淡,带着一种高贵的矜持。
“那不过是个卑贱的野种。
若真让他冠上杰弗家的姓氏,恐怕明日,就会有数不尽的***刁民,带着形形***的孽种,上门前来攀附。
他们个个都敢声称是老爷的骨血,这怎么得了?”
桑德觉得管家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老爷的风流债太多了,若是承认了一个,那么不知真假的许多个就都会冒出来了。
但桑德还是想为伊洛多说两句好话。
毕竟,老爷的子嗣真的很成问题,有一个作为保底也好安众人之心。
“可是,伊洛毕竟是老爷的骨血,没有老爷的指示,我也不敢随意处置他。”
“那随便你了,我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搅了老爷的雅兴。
你若愿意候着,那就候着,等老爷出来了,你自己跟他说。”
管家莫里斯语气淡淡,根本不为所动。
桑德无奈,斟酌了好一会,还是做不了决定。
只能侍立在宴会厅外,不时向着门口探头张望,盼着宴会能快点结束,早点见到老爷出来。
桑德的焦躁落在了管家莫里斯的眼里,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莫里斯决定善意的提点他一下。
“老爷今天邀请了一位贵客,他手上有一种调养的秘方。
为了求取这个秘方,老爷可是花了大价钱,托人把他请来的。”
莫里斯话只说到这里,聪明人自然会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鲜花唯有栽种在花盆中,方显珍贵,才得专人照料养护,怜爱品鉴;倘若生长于荒草丛中,便成无人问津的***之物,生死都无人理会。
桑德虽然没有绝顶的聪明,但却也不蠢。
若说谁对老爷最为忠心,他自认为舍他无二。
但若论谁最了解老爷的心思,那还得是看管家先生的。
他就像是老爷肚子里的蛔虫,比老爷自己还清楚他自己的喜好。
他总能将最符合老爷心意的东西安排给老爷。
并将每一件老爷交代过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老爷的想法,他少有猜错的时候。
听他的意见,可比自己猜老爷的心思靠谱多了。
看来老爷是宁愿找方子,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也不愿意放下脸面,承认一个卑贱的平民,拥有他的血脉。
搞明白了家主的心思后,桑德也不准备拿这事烦扰老爷了。
就当是一起普通的流民案就可以了。
流民的处罚可重可轻。
若重,鞭刑打死也很正常;若轻,不做计较也不妨事。
既然伊洛有领主大人的几分贵血,就给他个最轻的判罚,驱逐出境。
让他自己去闯个前程好了。
桑德返回了仆役的生活区,交代手下“把伊洛带出庄园,驱逐到大路上”,就可以回来复命了。
卫兵们都没有任何异议,也没有询问缘由。
只是服从桑德的安排,把伊洛赶出了庄园。
折腾了一圈的伊洛,又让人赶出来了。
站在岔路口上,分辨着人生的方向。
左边是来时通往小镇的路,身后是通向领主城堡的路,右边则是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左边是伊洛遍体鳞伤的过去。
后面是伊洛高不可攀的现在。
右边是伊洛吉凶难料的未来。
自由的伊洛,唯有右边这一条路可以选。
只是这路,不知远近,不知险夷,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