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下,陆昭的指尖就触到了冰凉的青铜纹路。
他浑身一颤,掌心黏腻的冷汗在钥匙表面洇开细小的水痕,青玉台阶在月光下泛着某种活物般的幽光。
这己经是他第七次站在天衍宗后山的断龙石前。
"戌时三刻,巡夜弟子换防间隙。
"他默念着烂熟于心的时刻表,左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
粗麻布衣下藏着半块焦黑的龟甲,那是昨日在丹房当值时,从炉灰里扒出的残片——上面用陨铁砂烙着半句谶语:**龙隐鳞爪处,渊开第九重**。
石缝里突然渗出暗紫色的雾气,陆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
他清晰记得前三次轮回里,自己分别被这雾气腐蚀成白骨、化作石像以及浑身长出肉灵芝。
但这次他提前含住了三清铃的铜舌,当腥甜的血味在口腔漫开时,符咒的震颤果然驱散了雾气。
青铜钥匙突然发出蜂鸣。
钥匙柄端的裂痕比上次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纹路在月光下蜿蜒成奇异的卦象。
陆昭数过整整一百二十六道裂痕,每道都对应着他在不同轮回中的死法。
当指尖抚过最新那道裂痕时,他忽然听见女子唱偈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刻碑三百丈,渊深锁重光......"石壁应声洞开,青铜钥匙自动嵌入锁孔。
陆昭的瞳孔猛地收缩——前六次轮回中,这扇门后或是万丈剑冢,或是沸腾血池,但此刻呈现在眼前的,竟是布满星图的穹顶祭坛。
九根雕着烛龙纹的青铜柱环绕着中央石台,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暗金色的锁链。
陆昭走近时,锁链突然发出琴弦崩断般的铮鸣,柱身的烛龙竟开始逆向游动。
他这才发现,那些看似青铜铸就的龙鳞,实则是无数正在坍缩的微型星云。
"你来得比上次早了半刻钟。
"陆昭的寒毛瞬间竖起。
这个声音他在第三次轮回中听过,当时自己正被锁链绞成肉泥。
猛然转身,却见本该空无一物的祭坛中央,悬浮着半截焦黑的石碑。
确切地说,是半截正在生长的石碑。
暗青色碑体表面,银色的光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镌刻文字。
陆昭认出那些字迹与自己腰间龟甲上的如出一辙,但当他想看清内容时,文字突然扭曲成蠕动的蝌蚪状符文。
"每次轮回都在加速碑文生长?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靴跟却撞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低头看去,满地星砂正汇聚成银河旋涡,而漩涡中心缓缓升起的,竟是第七次轮回中将他撕成碎片的饕餮纹铜鼎。
铜鼎表面的饕餮突然眨了眨眼。
陆昭的瞳孔瞬间映出漫天血雨——这是第西次轮回的死法。
但这次他抢在铜鼎开启前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青铜钥匙上。
钥匙突然变得滚烫,那些裂痕中渗出金红岩浆,竟在鼎身烙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铜鼎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鼎盖轰然炸裂。
陆昭正要躲避飞溅的青铜碎片,却见碎片在空中凝成静止的星群。
悬浮的星砂银河突然倒卷,将他推向那截诡异的石碑。
后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陆昭在失重感中突然明悟——前六次轮回中缺失的某个环节正在补完。
当他的脊背撞上碑体时,银色的蝌蚪符文突然活过来,顺着毛孔钻入体内。
剧痛中,他看到走马灯般的记忆碎片:第二十三次轮回,自己在藏书阁被《大衍神数》的竹简割喉,鲜血浸透的书页显出新功法;第六十八次轮回,为躲避执法堂追捕跳入寒潭,却在潭底见到被冰封的现代都市残影;第一百零西次轮回,终于登上天衍宗问心殿,却发现掌门玉清子的道袍下摆沾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纳米纤维......"原来如此。
"陆昭咳着血笑起来,指尖深深抠进碑文缝隙。
那些银色符文正在他经脉中重组成全新的周天循环,丹田处沉寂多年的气海突然掀起暗物质潮汐。
祭坛穹顶的星图开始错位,某颗暗红色的星辰突然坠落,在触地瞬间化作满头珠翠的美妇人。
"昭儿,该喝药了。
"陆昭的瞳孔剧烈震颤。
这是他第一百一十五次轮回中出现的幻象,当时这具身体的原主记忆突然复苏,导致他道心崩溃被心魔吞噬。
但此刻美妇人递来的青玉碗里,漆黑的药汁竟映出青铜钥匙的倒影——倒影中的钥匙己经布满蜘蛛网般的裂痕。
"还有两次。
"美妇人突然裂开嘴角,她的牙齿是旋转的银河系,"当钥匙碎成星屑时,你就能......"陆昭猛地捏碎藏在袖中的三清铃。
铜片割破掌心的瞬间,时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趁机冲向最近那根青铜柱,借着星砂银河的浮力跃上穹顶,终于看清整个祭坛的全貌——九根青铜柱的投影在地面组成的图案,分明是第七次轮回中见过的量子云模型。
"玉清子掌门说过,天衍宗护山大阵能稳定时空。
"他擦去嘴角血渍,将青铜钥匙狠狠插进穹顶的紫微星位,"但如果大阵本身,就是用来囚禁某种东西的牢笼呢?
"整座山体突然开始崩塌。
在坠落深渊的瞬间,陆昭看到青铜柱上的锁链全部转向自己。
那些坍缩的星云龙鳞中,浮现出玉清子被量子纠缠态笼罩的身影。
掌门向来悲悯的眉目此刻冰冷如机械,道冠下隐约露出金属质感的颅骨接缝。
玉清子的拂尘化作亿万纳米刀锋,陆昭却在风暴中心露出微笑。
他松开握着青铜钥匙的手,任其坠向深渊最深处。
钥匙表面的裂痕突然迸发超新星爆发般的光辉,在绝对黑暗中照出一扇青铜巨门的轮廓。
当纳米刀锋触及咽喉的刹那,陆昭用最后气力念出龟甲上的谶语:"龙隐鳞爪处,渊开第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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