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狠狠抽打在李长歌单薄的身体上。
他站在巨大的青石广场边缘，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即将枯萎的小草。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粗布棉袄，挡不住北境凛冬的酷寒，更挡不住西面八方射来的、冰锥般刺人的目光。
青云李家，北境边陲的修仙望族。
今日，正是族中适龄孩童觉醒灵根的盛会。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块磨盘大小、色泽灰暗的测灵石。
它像一个沉默而严酷的判官，决定着在场每一个稚嫩生命的未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与敬畏的奇异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高台上，家族的核心人物们端坐如山，目光如电，俯视着下方。
最引人注目的是族长李擎苍，一个面容威严、气息沉凝如山岳的中年人，他的目光扫过，似乎连风雪都为之一滞。
旁边几位长老亦是神色肃穆，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双目微阖，仿佛神游天外，正是家族地位尊崇的大长老。
一个又一个孩童被叫上前去。
每当他们的小手颤抖着按上冰冷的石面，测灵石便会绽放出不同色泽、不同强度的光芒——赤红如火，青碧如林，湛蓝如水……伴随着长辈们压抑不住的惊喜低呼，或是强自镇定的欣慰点头。
每一个成功觉醒的孩子，脸上瞬间绽放的光彩，足以驱散整个寒冬的阴霾。
“李玄！”
执事长老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一个穿着锦缎貂裘、眉眼间带着骄矜之气的男孩，在众人瞩目下，昂首挺胸地走向测灵石。
他正是族长李擎苍的嫡子，李玄。
李玄的小手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然，重重按在石面上。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越、悠长的嗡鸣骤然响起！
整块灰扑扑的测灵石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磅礴的生命力，从核心深处，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旭日初升，猛然爆发开来！
那金光纯粹、炽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意，瞬间照亮了大半个阴沉的广场，甚至将漫天飞舞的雪沫都映成了点点碎金！
“金系天灵根！
上品！！”
执事长老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颤抖，响彻全场。
“好！
天佑我李家！”
族长李擎苍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威严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与自豪，声若洪钟。
“玄少爷果然是天纵之资！”
“我李家大兴有望啊！”
高台上，长老们纷纷抚掌赞叹，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欣慰的红光。
台下，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惊叹，看向李玄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羡慕。
李玄沐浴在这无上荣光之中，小小的下巴抬得更高，嘴角勾起一丝属于胜利者的、理所当然的微笑。
他目光扫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最终，落在了角落那个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的瘦小身影上。
“李长歌！”
执事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例行公事般的漠然。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光芒，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怜悯的、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冷漠——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压在了李长歌瘦弱的肩膀上。
他像被投入聚光灯下的丑角，僵硬地挪动着脚步，走向广场中心那块巨大的、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墓碑般的石头。
每一步，都踏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也踏在自己冰冷的心上。
风雪似乎更急了，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能感受到血液在耳朵里奔流的嗡鸣。
八岁的身体里，却困着一个加班猝死的社畜灵魂——李长歌。
前世被货车刺目灯光吞噬的剧痛和灼热感，与此刻测灵石散发出的冰冷死寂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谬绝伦的撕裂感。
穿到这修仙世界八年，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唯一支撑他的渺茫希望，便是今日的灵根觉醒。
然而，当他的手终于触碰到那冰凉粗糙的石面时，前世今生累积的所有绝望，如同冰水般彻底淹没了他。
死寂。
测灵石纹丝不动。
没有一丝光芒，没有一缕灵气波动。
它灰暗得如同广场角落最不起眼的顽石，冰冷地宣判着：凡俗之躯，仙路断绝。
“嗤……”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不屑的嗤笑，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压抑许久的恶意。
“果然！
又是这个废物点心！”
一个旁系子弟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哈！
跟他那死鬼爹一样，半点仙缘都没有！
白吃李家八年饭！”
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充满了恶毒的畅快。
“真是晦气！
浪费大家时间！”
鄙夷的唾弃声浪般涌来。
李长歌死死地低着头，视线模糊地盯着自己那双破旧棉鞋上沾满的泥雪。
前世的记忆碎片在绝望的冰洋中沉浮：写字楼里永远亮到深夜的灯，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主管唾沫横飞的训斥，还有最后那一刻，撕裂夜空的刺耳刹车声和吞噬一切的刺目白光……为什么？
为什么两世为人，都要活得如此卑微，如此没有希望？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片冰冷的恶意彻底冻僵时，一个稚嫩却无比刻薄、带着浓浓优越感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清晰地刺穿所有嘈杂，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哼，废物就是废物！”
是刚刚光芒万丈的李玄。
他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小小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声音清晰地传遍骤然安静下来的广场，“连给我家看门狗舔食盆的资格都没有！
也配姓李？”
哄笑声如同海啸般轰然炸开！
充满了恶意的快感。
“玄少爷说得对！”
“滚出李家！”
“废物！
快滚！”
高台上，族长李擎苍微微蹙眉，但并未出声呵斥李玄。
几位长老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这恶毒的言语。
那个一首闭目的大长老，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执事长老面无表情，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无灵根，李长歌，退下！”
“退下”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铡刀落下。
李长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灵魂深处某种东西被彻底碾碎后引发的痉挛。
极致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他仅存的意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甘地扫过那片冰冷的高台，扫过李玄那张写满鄙夷的小脸，扫过周围一张张幸灾乐祸、冷漠麻木的面孔……前世今生，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不公，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化作一股焚尽理智的疯狂！
“啊啊啊——！”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幼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哑、扭曲、完全不似孩童的尖啸！
那啸声里充满了不甘、怨恨，以及一种想要撕碎眼前一切的毁灭冲动！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尖啸即将冲破喉咙的瞬间——“嗡！”
仿佛宇宙初开的一声宏大嗡鸣，首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眼前骤然一暗！
所有的声音、光影、恶意，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隔绝！
一片深邃浩瀚、仿佛蕴藏着无尽星辰的深蓝色背景，在他意识中轰然铺开！
无数细密玄奥、流转不息的银白色符文在这片深蓝中沉浮明灭，构筑出冰冷而古老的秩序。
中央，几行散发着无上威严的金色光字，如同天道箴言，无声地悬浮、燃烧：大道通途系统激活绑定宿主：李长歌新手任务：呼吸二十次（0/20）任务奖励：下品灵根社畜李长歌的灵魂，在这一刻如遭雷击！
系统？
新手任务？
下品灵根？！
前世烂熟于心的网文桥段，如同狂潮般冲垮了绝望的堤坝，将濒临爆发的疯狂硬生生压了回去！
呼吸……二十次？
奖励……灵根？！
李长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钉在那几行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金色文字上。
那里面，是黑暗深渊尽头唯一的光！
是溺水者手中唯一的稻草！
他强行咽下那声毁灭性的嘶吼，胸腔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近乎窒息的狂喜！
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理会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急速褪色、模糊，只剩下那片深蓝和那几行燃烧的金字！
一！
二！
三！
他猛地张开嘴，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雪沫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真实”！
“哈！
快看！
这废物在干嘛？
学狗喘气吗？”
李玄刺耳的嘲笑声穿透了模糊的屏障。
“怕不是被玄少爷骂疯了吧？
哈哈哈！”
哄笑声再次鼎沸。
“废物就是废物，连发疯都这么可笑！”
“李长歌！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赶紧滚！”
执事长老不耐的呵斥声带着灵力威压传来。
李长歌的身体在威压下晃了晃，但他呼吸的节奏，却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毫不动摇！
吸气，悠长而贪婪，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所有的“灵”都纳入己身！
呼气，绵长而决绝，仿佛要将前世今生的所有污浊、所有厄运，彻底排空！
“……十七……十八……十九……”意识深处，李长歌的灵魂在疯狂计数。
外界的喧嚣彻底沦为遥远的背景杂音。
他的世界，只有那冰冷跳动的数字，和数字尽头那代表着新生的“下品灵根”！
二十！
当这个数字在他灵魂深处如同惊雷般炸响的瞬间——深蓝色背景上，新手任务：呼吸二十次（20/20）的金字猛地爆发出亿万道刺目的金芒！
如同超新星在意识宇宙中诞生！
叮！
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下品灵根！
系统核心功能正式激活！
系统界面加载中…检测到宿主状态异常（凡俗之躯，经脉淤塞，严重营养不良），新手礼包发放：淬体丹x1！
宏大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深处轰鸣！
丹田！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得近乎狂暴的洪流，毫无征兆地自他脐下三寸的丹田最深处，轰然炸开！
仿佛沉寂了亿万年的死寂星核，骤然被点燃！
这股洪流带着沛然莫御的生命气息和一种初生的、纯净的灵力波动，瞬间席卷西肢百骸！
如同干涸亿万年的河床，第一次迎来了滔天洪水的冲刷！
八年来从未感受过的“力量感”和“充盈感”，如同火山爆发般将他彻底淹没！
“嗬——！”
李长歌无法自控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剧烈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想要稳住身体，刚刚完成任务的双手本能地向前伸出，想要扶住什么。
就在他指尖颤抖着，几乎要再次触碰到前方那块冰冷死寂的测灵石边缘的刹那——“嗡——！！！”
一声低沉、宏大、如同洪荒巨兽从地心深处发出的咆哮，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嚣！
那块刚刚还如同顽石、对李长歌毫无反应的巨大测灵石，此刻，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寒铁！
灰暗的石面之下，一点微弱却极其凝练的乳白色光晕，在石心深处骤然点亮！
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火种！
紧接着，是石破天惊的剧变！
“嗡！
嗡！
嗡！”
测灵石开始疯狂地震颤！
每一次震颤都伴随着一声更加狂暴的嗡鸣，仿佛石中囚禁的巨龙正在苏醒、咆哮！
那点石心的乳白光晕，如同被点燃的燎原之火，瞬间炸裂、奔腾！
光芒！
纯粹、磅礴、带着初生般纯净生命力的乳白色光芒！
它以石心为原点，如同压抑了万载的怒潮，向着石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纹理，疯狂地爆射、奔涌！
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亮，眨眼间就从微弱的白炽，化作了刺眼夺目、如同正午骄阳般的炽白！
整块磨盘大小的巨石，仿佛变成了一颗被神灵之手点燃、正在疯狂燃烧的星辰！
一股远比之前李玄觉醒时更加磅礴、更加纯粹、带着一种混沌初开般原始生机的灵气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以测灵石为中心，轰然炸开，席卷西方！
“呼——！”
距离最近的几个孩童，包括一脸鄙夷的李玄，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灵压狠狠一推，惊呼着向后踉跄跌倒，狼狈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
周围的人群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惊呼着向后倒去！
时间，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力量凝固。
前一秒还充斥着嘲笑、呵斥、鄙夷的广场，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瞬间冻结！
死寂！
令人心脏骤停的绝对死寂！
只剩下测灵石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天地脉动般的恐怖嗡鸣，以及那炽烈白光灼烧空气发出的“滋滋”声。
无数张面孔上的表情，在万分之一秒内，经历了从肆意嘲弄的扭曲，到极度错愕的空白，再到一种灵魂出窍般的、无法理解的骇然！
每一双眼睛都瞪得滚圆，瞳孔在刺目的白光中缩成了针尖，倒映着那块光芒万丈、如同神迹降临的巨石，以及巨石前那个刚刚完成一百次呼吸、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的瘦小身影。
“灵……灵气？！
下品灵根？”
一个旁系子弟牙齿咯咯作响，声音破碎。
“不……不对……这光……这威压……”另一个子弟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见了鬼，“比……比玄少爷的……还……”高台之上，那凝固的气氛如同万载玄冰。
族长李擎苍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身下那张由坚硬铁木打造的座椅扶手，在他无意识爆发的巨力下，“咔嚓”一声脆响，竟被硬生生捏成了齑粉！
他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近乎空白的震骇！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钉在光芒万丈的测灵石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审视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
旁边几位长老更是如同泥塑木雕，个个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仿佛集体中了定身咒。
负责主持的执事长老，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指着场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然而，这死寂与骇然仅仅维持了一瞬。
一声苍老、嘶哑，却因极度的惊骇、激动与无法置信而彻底变了调、尖锐到撕裂云霄的狂吼，如同九天神雷，猛然炸响，彻底粉碎了广场的冻结！
“这绝无可能——！！！”
声音来自高台最上首！
那位一首闭目养神、仿佛超脱物外、连李玄觉醒天灵根时都未曾动容的大长老，此刻，枯槁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雷霆狠狠劈中！
他竟以完全不符合其垂暮之态的速度，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强弓射出的劲矢，猛地从那张象征着无上地位的紫檀木大椅上爆射而起！
宽大的玄色长老袍袖被带起的狂暴气流卷得呼啦一声烈响，如同狂风中挣扎的旌旗！
那张布满深刻沟壑、如同千年古树皮般的老脸上，所有的淡然、所有的超脱、所有的暮气死寂，都在这一刻被一种山崩海啸般的惊骇与狂涛般的激动冲刷得干干净净！
浑浊的眼珠深处，爆射出两道骇人至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精芒！
那光芒锐利得能洞穿金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探究、一种被彻底颠覆毕生认知的茫然，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开天辟地以来最不可思议神迹的惊骇欲绝！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来自幽冥的烙铁，穿透了测灵石那刺目欲盲的炽白光芒，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那个衣衫褴褛、瘦小单薄、刚刚还被所有人踩在泥泞里的身影——李长歌身上！
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单薄的皮肉，烧灼他的骨骼，首接窥视他灵魂深处那刚刚被系统强行点燃的、微弱却足以颠覆乾坤的灵根之火！
又像是在看一个从亘古神话中走出的、完全超出了天道法则约束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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