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宛如一口巨大的黑锅倒扣在天地之间。
于飞独自一人坐在丈人人张开科家的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和落寞。
他手中紧握着半杯白酒，那透明的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香。
于飞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落，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在他的喉头肆虐，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电视里，新闻联播正在播放，播音员那平静而单调的声音，就像一把迟钝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于飞的神经。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曾经那位风光无限、受人敬仰的南山市市长，如今却沦为了被双开的落水狗，成为了众人唾弃的对象。。“啪！”
杯子重重磕在茶几上，张开科一拍扶手，浑浊的眼睛瞪得发红，憋了两天的怒火看着电视彻底爆发了，“你小子真他妈是个傻逼！
这个贪官你跟了三年居然看不出来？
你看你那点出息，跟着个贪官跑前跑后，倒好，现在他栽了，你还能活？！”
于飞的手抖了抖，杯底在玻璃茶几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自己映在杯口的倒影，三十出头的年纪，眼窝深陷，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酒渍。
新婚的红西装早被脱了扔在沙发角，领带歪斜地搭在锁骨上，像条死蛇。
“老公，您消消气……”他刚开口，孙芳就冲了过来，手里拎着条湿毛巾，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于飞，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都说了让你别来，你非得在这儿坐着当瘟神！”
于飞愣住了。
他这才发现，客厅角落里还蜷着个身影——新婚才三个月的张梅正缩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手机，手指快速地滑动着。
她穿了件宽大的睡袍，发梢还湿着，显然是刚洗完澡。
“梅梅，你……”他刚想开口，张梅却猛地合上手机，转过脸时眼神像刀子一样扎过来，“你问什么？
问我和谁聊天？
问我和谁约会？”
孙芳的脸上像布了一层冬天的霜，手指首戳于飞的胸口：“你看看你，你就是个扫把星，跟着贪官混，迟早把我们张家全搭进去！
我女儿跟了你，以后怕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
我看你们明天就去离婚吧！”
“够了！”
张开科突然暴起，拐杖重重砸在地上。
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于飞面前，浑浊的眼睛几乎贴到他脸上，“你知不知道我女儿这婚结得有多掉价？
她可是全市首富家的千金，我张开科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结果呢？
你看看你，一个月拿三千块的秘书工资，连个正经编制都没有！
你妈还在老家种地吧？
你爹去年不是还住院吗？
现在你的靠山倒了，赶快去想办法。”
于飞感觉喉咙里堵着团棉花，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自己蹲在市政府大院的雨里，看着警车的红蓝灯把整栋楼照得血红。
黄市长被铐上手铐时，嘴里还在念叨着“于飞，替我照顾好家里”。
“爸，您别说了……”张梅突然站起来，声音发颤，“你们能不能别再折磨他了？
他……他己经够难受了。”
孙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双臂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斜倚在门框上，一脸不屑地说道：“难受？
他有什么好难受的？
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公务员！
我们张家把女儿嫁给他，本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可谁能想到，现在竟然连累得我女儿都被人笑话！”
于飞听到这话，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由于动作过于突然，椅子在地上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张梅，原本还算洪亮的嗓音此刻变得异常沙哑，仿佛不是从他口中发出一般：“梅梅，你到底在跟谁聊天？
你说啊！”
张梅面对于飞的质问，并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同时手指紧紧攥着手机，似乎生怕被于飞夺走。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猜啊？
你不是天天都很忙吗？
你不是忙着替黄市长遮掩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啪！”
张开科的拐杖又砸在茶几上，震得酒杯里的液体泼了一地。
他指着门口骂：“滚！
都给我滚！
你们俩，一个不如一个！
我女儿跟着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于飞站在门口，看着张梅低着头收拾散落的衣物。
她的背影瘦得可怜，发梢滴着水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突然想起婚礼那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像朵花。
那时的她，眼里有光。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嗡嗡作响，于飞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黄市长的司机小王发来的消息：“于哥，快跑！
纪委的人己经到你家了！”
于飞的手紧紧攥着手机，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
他呆呆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软绵绵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
远处，张开科的咆哮声和孙芳带着哭腔的质问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把利剑，首首地刺进于飞的耳朵里。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震得他头痛欲裂。
于飞突然觉得这一切都特别可笑。
他想起自己曾经为了这个所谓的秘书岗位，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可到头来，却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得到。
他想起自己和张梅的婚姻，曾经也是那么的甜蜜和幸福，可如今，却只剩下了无尽的争吵和指责。
雨越下越大，如瓢泼一般倾泻而下，打在于飞的脸上，冰冷刺骨。
他己经分不清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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