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山庄座落在千山东麓,占地约百余亩,有房屋三百余间,青堂瓦舍的都是西合院建筑。
庄周有石基青砖砌就的围墙,墙高两丈二,西角有雕楼,南北各有一庄门,庄中虽无高楼,但整体上看去,却也气势恢宏,蔚为壮观。
庄主复姓公孙,单名雨字。
此人乃是三国时代辽东太守公孙渊的后裔。
当年公孙家族掌控辽东政权,后因公孙渊起兵反抗魏国而被魏将司马懿打败,公孙渊被杀,整个公孙家族若不是有几人侥幸漏网,几乎被司马懿给灭绝了。
公孙雨颇有先祖遗风,虽没能在官场上谋得一官半职,却在江湖上声名远播,特别是在辽东地区,凭借一柄天泣剑,鲜有与之匹敌者。
那么这样一位声名显赫的主儿和具有相当势力的武林世家怎么会让人给屠庄了呢?
除非是当事人,没人能解释清楚。
月白风清,虫鸣啾啾,使得这死亡之庄凭添了几许生机与活力,也増加了几分阴森和恐怖。
松鹤居士和空觉大师联袂出现在紫霞山庄,当松鹤居士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满地尸首后不禁脱口而出道:“是残刀客!”
“先生是说屠庄之人是残刀客何云飞所为吗?”
“每个死者均被一刀杀死,而且所伤的部位又都是颈动脉,能一刀割断动脉血管而又不使被杀者断头的人,当世只有残刀客一人能做到。”
“阿弥陀佛!
残刀客到辽东来了?!
听说他一首都在中原地区特别是长江两岸活动,很少去别的地方啊!”
“山不能动,可人是活物,是人哪里都可行走。
不过,听说这位残刀客虽然杀人如麻,但却从不乱杀无辜,何以一口气杀死这么多的人呢?
难道这举庄上下就没有一个好人?!”
“先生不说,老衲还真忘了一件事!
老衲曾察看过整个山庄,始终没发现有女人和孩子的尸体。”
松鹤居士沉默不语,亲自逐院逐屋检查了一遍,慨叹一声道:“的确没有女人和孩子,看这情景倒像是残刀客的‘杰作’。
不过这山庄里的女人和孩子们都去哪儿了呢?
难道是被他掳走了不成?
那么公孙庄主呢?
他又去了哪里?”
一道道难题,即便是这位学究天人也破解不了。
“这里的事就留给地方上善后吧,咱们去龙泉寺找了然大师谈谈,看他有何见解。”
松鹤居士道。
松鹤居士和空觉大师离开了紫霞山庄,踏着朦胧月色向龙泉寺走去。
灰青的夜空中,挂着冰冷的弯月,好似孕妇的肚子,偶尔有几抹浮云,像乌鸦的翅膀,从光亮处掠过。
冷飕飕的夜风,夹杂着虫鸣和猫头鹰的咕呱怪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使得这夜幕下的山野尤为扑朔迷离。
松鹤居士和空觉大师沿着山梁正走着,路经南泉庵后山时,忽听从山谷里传来女人的哭声,而且不止是一人在哭,悲悲切切的很是凄婉。
“阿弥陀佛!
深更半夜的是什么人在哭泣!”
空觉大师甚为疑惑,仔细看了看西周,“自南泉庵焚毁后,这里的比丘尼早己散去,南泉谷内蒿莱丛生,荆棘塞途,甚是荒凉,难道是妖狐野鬼在做祟吗?”
“大师修道这么多年,难道还相信山鬼野狐能做崇这等荒唐的无稽之谈吗?
其实,说鬼妖能迷惑人都是害怕走夜路的人编造出来的荒诞故事,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事。
山谷的哭声,想必是山外逃难来此的女子遇到了什么麻烦或伤感悲欢离合之苦而哭啼,决不是狐妖惑人。
不信,咱们不妨下去看看究竟是人是妖。”
松鹤居士言罢,一挥袍袖,将山谷中的蒙蒙雾霭荡开-线,迅即飘落下去。
空觉大师见状,不禁暗吃-惊!
这位大和尚尽管早就猜到这位以儒生自居的松鹤居士必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但决没想到会有这么精湛的轻功。
这山梁距谷底少说也有百余丈深,而且这谷中夜雾迷蒙,难辨落点,即便是他本人也都有点发憷。
但空觉大师也是个深谙武道的释家高人,岂能落后?
亦紧随其后也飘身飞落下去。
两人先后降落在南泉谷底,迷离的月光下,林木森森,野草萋萋,但见溪边石畔上倒卧着许多女人和孩童,只有三个老少不-的妇女坐在石头上,她们怀中各抱着个孩子哭泣着,样子极为可怜。
“阿弥陀佛!
这不是公孙家的老夫人和少夫人吗?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些人都怎么了?”
空觉大师一看,马上就认出这三个女人分别是紫霞山庄的女主人和少夫人,让他甚为吃惊。
这三个女人闻声先是被吓了-跳,当看清是祖越寺的当家大和尚后方将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三个女人的确都是紫霞山庄的女人。
其中-个年约五旬的老妇人是老庄主公孙雨的结发妻子,她怀里抱着个十多岁的死孩子,那是她的长孙;第二个女人年约三十许,是老庄主的三姨太(时称侧室或小妾),怀中也抱着个死去多时的西岁左右的小女孩,那小孩是她亲生的女儿;最后-个年龄最小,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怀抱着一个正在吃奶的男婴,这女人是公孙雨的二儿媳,唯独她不是因孩子而哭,因为她的孩子没死,她是为午间丈夫被杀而哭泣,抑或是陪婆婆哭孙子而垂泪。
“呀,是大师父啊!
大师父,您是有道高僧,快发发慈悲救救我这可怜的孙儿吧!”
老夫人见是空觉大师,如遇救星般哭天抹泪地道。
“夫人别急,先说说贵庄因何遭到血光之灾的,”空觉大师手指着倒卧在地上的众仆从道:“这些人都怎么了?
是病倒了还是被谁害死的?
他们都是贵府的人吗?”
“说起来太可怕了……”老夫人泣血椎心地道:“今天中午,老身正在家中午睡,就听前院传来-片吵嚷声,老身忙打发个丫头到前院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儿那个丫头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夫人,大事不好啦!
有个陌生人闯进庄来,己杀死了好多护院武师和庄丁,那人可凶了,谁都拦阻不住!
’老身-听,吓得不得了,刚想让丫头们搀扶着去前院看个究竟,就见-人手拿着一把断了刀头的乌刀闯进了垂花门,杀气腾腾地高声呼叫外子的名字,恰好外子己从二房屋里走出来,就听外子惊愕地道:‘是你,虎子兄弟!
’那人语气冰冷地道:‘不错,拔剑吧!
’“‘何云飞,这是为何?
你我并不仇怨哪!
’外子神情很不自然,连对那人的称呼都改了,并伸手从跟在他身后的二房手中接过他的天泣剑,准备与那姓何的动手。
姓何的仍然冷着面孔说:‘公孙雨,你少装糊涂!
何某早己查明,二十年前屠杀何某全家的幕后策划者就是你这个王八蛋,今天,何某也让你尝尝被屠庄的滋味,动手吧!
’外子沒有再辩驳,不知是心虚还是惊讶,就见他呆愣片刻,冷汗都流了下来……”老夫人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又说了句,“都是做孽呀!”
然后抽泣不止,不再往下说了。
“阿弥陀佛!
后来呢?”
空觉大师追问道。
老夫人又悲痛欲绝地道:“后来这两人就动手打了起来,他们打了好半天,最后外子被姓何的砍掉-条胳膊,丢下家人独自逃跑了!”
“姓何的怎样了?”
“姓何的追外子去了!
也不知外子被追上了没有,真让人担心死了!”
夫人垂泪道。
“阿弥陀佛!
那你们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公孙雨的三姨太见大夫人抽噎不止,己哭成泪人,代答道:“那姓何的恶人走后不久,又来了一伙蒙面人,他们闯进庄园也不问青红皂白,便翻倒柜地搜查一气,像是找什么东西,”少夫人插话道:“可能是天泣剑谱。”
三姨太道:“对,是天泣剑谱。
他们找了半天也沒找着,末了却将咱们家的金银珠宝和各种器皿装了百余车,几乎是席卷一空,大张旗鼓地走了。
大姐担心姓何的再回来杀人,便带着幸存下来的人想到山南梨花沟农庄去避难,哪曾想咱们这些孤儿寡母的走的慢,刚走到这条山沟天就黑了。
大人孩子们走得又饥又渴,见这条溪水很清凉干净,就伏身喝了几口,谁知,刚喝完不大的工夫,大家就都倒下了,个个口吐白沫,也不知是死了还是……”三姨太看一眼怀中的孩子,泪流满面地哭道:“娇娇,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啊……”“阿弥陀佛!
那你们几个怎么没事呢?”
空觉大师疑惑地道。
“大师不必再问了!
可能有人在溪水里下了毒,因为她们几个没喝水,故而安然无恙。”
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松鹤居士道。
他方才一首在思考着老夫人说到的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即二十年前万柳堡何家满门惨遭屠戮的那桩血案。
这是一桩在当时轰动整个江湖的血腥事件,事发地点就在辽阳城东太子河畔的万柳堡。
堡中有一何姓大户,主人叫何万山。
何万山原是白莲教的护法之一,因与教内诸位护法不合,又屡被教主韩山童斥责和教主特使刘福通的排挤,长期不被重用而一怒脱离了白莲教,只身来到辽东,隐居在万柳堡。
后来何万山在万柳堡成家立业,瓜瓞绵绵,遂成大户。
二十年前某一天,也是在中午,何家突然遭到近百个蒙面高手的袭击,何万山久战脱力,死于乱刃之下,全家近百口人,除侥幸逃出一人外全部遇难。
据说那位漏网者就是何万山的二儿子,大名不知叫什么,只知道他的乳名叫虎子,当年岁不足弱冠。
难道血洗何家满门的幕后操纵者真的是公孙雨?
而那个乳名叫虎子的少年就是残刀客何云飞?
松鹤居士很是迷惘,也很难想象近十年来嗜杀成性、叱咤长江两岸的残刀客赫然就是辽东人!
因为,松鹤居士只听说残刀客的真名叫何云飞,凭借着一口断了尖的残刀在大江南北两岸杀死黑白两道七十多个武林高手,并血洗了二十多个门派和名声显赫的武林世家,但却不知道有关残刀客的来龙去脉。
让他尤为惊讶的是:满口仁义道德,又热心佛门善事的紫霞山庄庄主公孙雨与屠戮何家血案有关。
这真是一件让他难以置信的新闻。
“有人下毒?
可是这是一条流水小溪呀!”
空觉大师疑惑地道。
松鹤居士苦笑-声道:“流水就不能下毒吗?
对于用毒高手而言,任何条件下都可布下毒药。”
他扫视一眼三个女人,又问道,“除了你们三人之外,还有活人吗?”
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那少夫人怀中正在吃奶的孩子身上,似乎察觉到自己少算了一个活人,孩子虽小,也是-条生命,但他却沒有更正。
老夫人扫视-下所有人,包括死去的人在内,忽然道:“咦!
怎么不见老六秋叶和玫瑰那个小奴才呢!
她俩不也跟咱们一起走的吗!”
老夫人口中说的秋叶是公孙雨的第六房小妾,而那个被老夫人称之为小奴才的则是秋叶的贴身丫环玫瑰。
“也许在半路上走散了。”
三姨太闻言亦很惊讶的向周围快速扫视一眼,果然不见秋叶主仆,心神不安地道。
“走散了?
怎么会这么巧?”
老夫人目不斜视地盯着三姨太道。
“大姐难道怀疑是他们俩下的毒?”
三姨太看着老夫人,“这不可能吧!
老爷和大姐待他们不薄呀,怎么会呢?”
因为公孙雨的六姨太是三姨太的亲外甥女,故此三姨太才为其袒护。
老夫人铁青着脸冷哼一声,沒有再说什么,看她那样子,对六房姨太颇有微辞,抑或是因妒忌而生嫌恶。
松鹤居士闻声知意,虽觉得走失的那对主仆有点可疑,但决不可能是他们下的毒,遂冲空觉大师道:“大师知道这些人是中的什么毒吗?”
“看这光景像是苗疆特产的瘴毒。”
“大师说对了一半。
这是一种从岭南深山瘴气中提炼出来的毒液,叫‘千年醉’,实乃是一种剧毒,中此毒者,不及时服食他们特制的解药,就是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
空觉大师手指着倒在地上的众人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沒救了?”
松鹤居士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恐怕辽东今后将会惨无宁日矣!”
“苗疆用毒高手怎么也会有人到咱这辽东来呢?”
空觉大师忧心忡忡地道。
“残刀客杀了那么多的人,仇家能少吗?
他出现在哪里,他的仇家就会跟到哪里,而且还会引来许多好事的人物。
江湖上的人-多,鱼龙混杂,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是谁这么狠毒,竟然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下黑手?
阿弥陀佛!”
“嫁祸于人,栽赃陷害。
有人想……”松鹤居士正说着忽然顿住,眉头一皱,目***芒,冲隔溪林中沉声喝道:“林中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