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海满是疑惑时,姜桃桃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便朝前走去。
她这个态度也没什么可奇怪。
上一世的自己臭名在外,且小媳妇过门三个月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可能不显得陌生。
唐山海看着小媳妇娇小的身影在厚厚的积雪中蹒跚前行,心里面也是五味杂陈。
这三个月来,如果没有这个小媳妇,即便自己重生于此,怕是也见不到自己的妈了!
姜桃桃脚步时快时慢,每走几步,都要微微侧身偷偷看一眼身后。
确定唐山海跟上来,这才放心继续往前走。
唐山海心里涌上暖意,故意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唐晓敏很快跟了上来。
见唐山海并没有要跑的意思,她刚刚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消减了一半。
“总算是知道回家了!”
一直到唐山海推开大门进了院子,唐晓敏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一半。
但她还是担心这个不着调的弟弟跑了,反手将大门关紧,还拿根棍子顶了个结实。
听到咣当一声,木板大门一关,唐山海感觉那肆虐的大雪像是一下子被关在了门外,北风也停了下来。
阳光溢出云层,落在院子里,皑皑白色一下子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这个家……屋顶满是积雪的泥坯房,打满塑料膜补丁的房门。
破碎的糊着报纸条的窗玻璃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冰花。
进了外屋,寒气少了些,却也是每一个呼吸都喷出白色的雾气。
土炉子并没有这季节该有的温度,锅灶边上放着几根细瘦的木柴。
姜桃桃一进屋子,便赶紧拿了木柴去生炉火。
又拿一个葫芦瓢捣碎缸里的薄冰,舀两瓢水灌进烧水的铁壶,再将土炉盖子拿下来,把铁壶放在上面。
就在唐山海正打量屋子满脑子都是对上一世的回忆时,姜桃桃已经做完了这些事。
真是难为这个姑娘了。
唐山海推开东屋门,入眼便是发黄的报纸墙,油黑的靠边站上满是锈迹的铁皮暖壶,苇草席的土炕上,母亲赵淑梅半合着眼。
听到开门声,她微微撩动了一下眼皮,含糊不清地问了句:“是山海回来了吗?”
听到母亲微弱的喊声,唐山海再难控制情绪,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他扑到炕边,轻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脸上沧桑的皱纹,听到他声音后缓缓伸出的布满厚茧子的手,唐山海的眼泪像泄洪般奔涌。
眼泪流过皲裂的皮肤,又疼又痒,像千万只蚂蚁爬过,直奔他的心脏啃噬着。
“妈,山海回来了,他说以后再不走了,跟桃桃好好过日子……”
唐晓敏怕唐山海再犯混,这时候要是再跑了,对母亲可是最大的打击。
听到这句话,赵淑梅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挣扎着从炕上爬了起来。
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嘴角扯动一抹笑意,却很快板下脸来。
“你个混账小子,再往外跑不着家,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扬起手,却轻轻落在唐山海的头上。
“哈……”
唐山海笑了,他想拉拉母亲的手,更想扑到她的怀里,好好述说自己对她和这个家的亏欠,好好忏悔。
可他知道,那样会吓到母亲。
“以后肯定不往外跑了。”
“三姐,你和桃桃在家陪着妈,我出去弄点柴火回来。”
屋子里太冷了,母亲太瘦了,姜桃桃太辛苦了。
事不宜迟!
唐山海胡乱抹了抹眼泪,便朝外屋走去。
“我……去给他找绳子捆柴火。”
唐晓敏紧跟在唐山海身后到了外屋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唐山海,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犊子,你要是敢跑,我打折你腿!”
“放心吧三姐,这回我肯定不跑了!”
唐山海也不多解释,抄起地上的手斧,顺手拿下挂在墙上的绳子,径直出了门。
姜桃桃看着匆忙离开的唐山海,手里的几根湿柴掉落到地上,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失落。
唐山海出了门,径直朝村北后山走去。
大东北的寒冬腊月,即便太阳已一人多高,却丝毫没有半点要升温的意思。
通往村北后山的路,前半段是村路,雪地被来往的村民踩得平实些。
唐山海脚上的棉靰鞡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嘴里呼出的气息瞬间化做一团团白雾,还没等消散,就被冻成了细碎的冰碴,扑在脸上,眉毛和睫毛即刻变成一层白霜。
小北风打在脸上像刀片刮的一样,身上仅存的那点热气,很快就被寒冷的空气吸走。
村北山脚下的河套边上,雪便厚了。
被冰层封印的河面虽也有积雪,却因为是个风口,积雪都被吹到了河套的一边。
看起来比路上的雪薄很多,一脚踩上去滑溜溜的,这使得唐山海每走一步都左右摇晃。
趟过冰封的河面,唐山海已经累的直喘粗气。
拉长的呼吸像是把空气里的冰冷一下子都吸进了肺子,从鼻腔到嗓子被扎得生疼。
东北的腊七腊八真不夸张,那是一种刺入骨髓的寒冷,是能把世间万物都冻得服服帖帖的冷!
即便如此,唐山海也没退缩。
重生不易,他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做个甩手掌柜。
他要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要报答姜桃桃的不弃之情,更不能让三姐失望。
过了河套,便是一片半原始树林。
那里面有的是站干树,砍倒,弄回家就可以用来取暖。
树林里虽一片茫茫白色,却也能清晰地看到不少动物行走过的痕迹。
“妥了,柴火和吃的都有指望了!”
“要是能遇到个野马鹿,妈的病也就有希望了!”
野马鹿的心脏加几味草药,就可以治疗母亲的这种因风湿而引起的心脏不适。
但唐山海却也知道,想在这大冬天遇到野马鹿十分困难。
它们为了维持生命,冬天的时候会缩减动动来减少能量消耗。
再加上这种野生动物在长白山这一带的数量极少,哪怕是其他季节,想要遇到也不容易。
“没有野马鹿,哪怕是獾子和貂也行呀!”
獾子和貂类的心脏也有着同样的作用,只不过药效要小很多。
但也总好过没有。
唐山海搓了搓快冻麻的手掌,将后腰上别着的手斧拿了出来。
“先热个身!”
他朝手心吐点口水,抡起手斧就朝手腕粗细的站干树砍去。
因为树林里太过干冷,那些站干树也显得很脆生。
一斧子砍下去,随着咔咔响声,仅三两下,一棵站干树便被放倒。
削去细枝,留下粗壮的部分。
“再来一棵!”
此时的唐山海干劲十足。
一口气砍了五六根站干树,哪怕汗水沿着眼角滑进嘴里,又咸又涩,他也觉得这是踏实的生活味道。
可当他砍完第八根站干树,刚停下来,就感觉四肢酸软眼冒金星。
因为刚才砍的太猛,浑身大汗淋漓还觉得很是畅快。
可他这副几乎被闲懒掏空的身体,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没一会儿的功夫,唐山海就感觉上气不接下气,鼻孔似乎都要被鼻涕给堵死了。
手指捏着鼻子擤了擤,干燥燥***辣的疼,嗓子眼里也像被风干了一样。
即便如此,唐山海也仍然咬牙坚持着。
他弯腰抓起一把雪,搓了搓发白的手掌,继续干!
可这一次,他只砍了两棵站干树,就感觉像是要没气了。
嗓子眼已经干的像被线抽一样的疼。
他扔下手斧,大口喘着粗气,弯腰扒开积雪,露出中间干净的部分,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几口雪下肚,瞬间解渴不少。
可这样一来,肚子里却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响声。
“怎么这么饿?”
唐山海这才想起来,上一世的昨天下午,村里的跑腿子二狗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半瓶六十度的哈市老白干。
两个人就着半块咸菜疙瘩,直接把那半瓶酒给滋溜了个干干净净。
一直到现在,他还没吃东西。
再加上昨天晚上在村西那个破屋子里冻了一宿,人没死就真是万幸。
“不,我这哪是没死,分明就是报应不爽,让那个曾经的***彻底完犊子,让现在的我回来了!”
唐山海给自己打气,可两只手已经抖得连手斧都要拿不住了。
他扑通一下跪在雪地上,两手猛地刨着雪堆,脑子里一团乱糟,直到几乎精疲力尽,直接躺在雪地里颤颤悠悠地喘着粗气。
“难道,我刚重生的第一天就要嘎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