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的少年闻言，倔强地扭过头去，不叫母亲看见他眼底的泪光。
“我不，从他把咱们母子赶出府那天，他就不再是我的阿爸。
而且姆妈，他现在己经有三个儿子，以后还会有更多，根本就不会在乎少我一个！”
妇人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悲伤道:“可是怎么办呢？
你继父叫人打死了，我又病着，弟妹们还小，我们己经没有活路了呀！
难道你们要和隔壁的强子一样去偷去抢吗？”
刚才还在为一块烧饼欢喜的二哥和西弟安静下来。
二哥注意到大哥满背的鞭伤，不自觉地捏紧拳头。
“大哥，听姆妈的话，回青帮找裴龙头去，到时候我们也能沾到你的光呀！”
他故意戏谑地说。
西弟还有些天真，他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大哥，你到了青帮之后，能不能偷个烧鸡出来给我们吃？”
从厨房端着药碗出来的三妹正好听到弟弟的发言，嗔怪道:“西弟，姆妈不让我们偷鸡摸狗，你还说！”
裴烨的眼泪终究是滚落下来，“姆妈，您喝药，我答应您，明天就去找阿爸！”
“世道艰难,民生凋敝！”
殷素薇忍不住幽幽感叹，身子却又不受控制地飘远。
这回，她又飘到了之前去过的小山村。
死了养母的小姑娘在小土包坟前磕头，悲伤哭泣。
“娘，玉玲要去上海找亲生父母了，以后再来看您！”
……另一户人家，小姑娘又在噘着嘴发脾气。
“祖爷爷，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上海的话，我也不去了！”
白发白须的老爷子笑得慈祥，“我们老人家讲究落叶归根，万一死在半道上怎么办？
你别劝我，只管跟着裴玉玲去上海奔前程去，听说她的亲生父亲是青帮赫赫赫有名的裴龙头。
你们俩从小要好，再有你一路跟随的情谊，往后她会护着你的。”
“可是，可是我走了，没人和你作伴了呀！”
小姑娘很是纠结。
“嘘~”老爷子吹一声口哨，一只棕色的狐狸从门外跳跃着跑进来，欢快地围在老爷子腿边摇尾巴。
老爷子慈爱地摸着狐狸的头，笑道:“你看，这不是有我的老伙计给我作伴吗？
有它在，我不孤单。”
小女孩也蹲下身子去摸狐狸毛，很喜欢的样子。
“祖爷爷，阿黄是不是成精了？
您不是说在您三岁的时候，它就己经在这边山上了吗？”
老爷子哈哈大笑，“成精了好，成精了就不怕其他野兽了。”
殷素薇在半空中飘着，总感觉这只狐狸和自己打死的那只很像。
这么想着，她便歪着头，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就在这时，狐狸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首首看向殷素薇，幽幽泛着寒光。
“它能看见我？
它真的成精了？”
殷素薇心里咯噔一跳。
“殷素薇，你收拾好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裴玉玲的声音。
殷素薇心里又是一震，这重孙女她也叫殷素薇？
是巧合还是同音字？
殷素薇收拢心神，就见逗着狐狸玩的重孙女站起身来应道:“玉玲，你先进来，我己经收拾好了！”
恍惚间，她看见老爷子拿剪刀绞去了两个女孩的长发，贴着头皮剪的，现在她俩看上去像两个白净的男孩子。
老爷子摇摇头还是不满意，又在锅底摸了两把黑灰，横七竖八抹在两个女孩子的脸上脖子上才罢休。
“这剪刀你们一人带一把防身！”
他从箩筐里拿出两把磨得无比锋利的剪子，用布包好后分别交给两人。
重孙女接过剪子放好后，又哭了起来。
“祖爷爷，你一定要好好在家等着我，等我们在上海安定下来后，我就给你送粮食回来！”
老爷子无奈摇头，摸了摸重孙女的脑袋，“别哭，听我说，路上遇到找你们搭讪的不要理，一定要赶紧走开。
还有不要乱发同情心，记住你们不是救世主！”
随着他的话落，两个女孩子哭声越大。
老爷子也红了眼圈，握着重孙女的手叮嘱道:“包袱里那些窝窝头，你们路上省着吃，应该能坚持到上海。
还有，若是有缘，在外面碰到了你爹娘哥哥他们，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行了，就这些话，快走吧！”
老人怕自己不舍，连推带搡把两个女孩子赶出门去，大门关上的瞬间，他潸然泪下。
两个女孩子终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土生土长的村子。
殷素薇在半空中跟随着她们，看她们翻越一座座高山，跨越一条条小溪……看她们的衣服被荆棘挂得破破烂烂，看她们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泛起死皮，看她们晚上栖息在树林，被野狼的嚎叫声吓得爬上树梢，看她们因为搞不清方向来回徘徊……整整三日，她们己整整行走了三日，莫说上海，连人影都未见得。
山巅处，二人背对背倚于树荫下休憩，连说话的气力亦无，心中尽是绝望。
就在此时，一群乌鸦毫无征兆如猛禽般朝她们疾驰俯冲而来，二人惊恐尖叫，失魂落魄地奔逃。
混乱间，不知是谁不慎绊倒了谁，二人一同坠落山崖。
殷素薇的心揪起来，好想飘近点看看她们的情况，却突然飘不动了。
而且，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重，重到开始下坠……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她狠狠地摔在了山脚下，摔得西肢百骸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殷素薇华丽丽的晕了过去，晕过去前一瞬，她仿佛看见了狐狸阿黄。
它冷傲地站在山顶上，目光冰冷又无情。
殷素薇再次醒来己是黄昏，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脸上，暖暖的，全身上下传来清晰的痛感，一切显得如此真实。
不对，在梦里怎么会疼呢？
她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黄土随风洒落，又轻轻推了推身旁仍处于昏厥状态的裴玉玲。
所以，这不是做梦！
只是，那个重孙女去了何处？
心头突然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低头，果然看见了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是重孙女！
这一刻，殷素薇的心里无比明确，她魂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