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被一阵颠簸晃醒,后脑勺撞在轿壁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鼻子里闻到一股檀香和绣线味。
她眯眼一瞧,朱红帷幔被风掀起一角,透进天光,金丝绣的百子千孙图跟着轿身晃,金线绣的娃娃眉眼模模糊糊的,像泡在水里的墨点。
这时,旁边传来个沙哑的女声:“姑娘醒了?”
沈昭转头一看,是个穿青布衫的老妇人半跪着,瘦巴巴的手搭在她肩上。
老妇人眼角有颗红痣,在黄脸上挺显眼。
沈昭从没见过这张脸,可喉咙突然就酸了,好像有人揪着她心脏拧了一下。
“嬷嬷...”沈昭脱口就喊,喊完自己都愣了。
老妇人手一抖,眼眶立马红了,凑近小声说:“姑娘总算认得我了。
今早侯府来接亲,夫人说大小姐染了病,让您替嫁冲喜。”
接亲?
冲喜?
沈昭太阳穴首跳。
她脑袋里的记忆乱糟糟的,有现世青铜器修复室的白灯、显微镜下的星图,还有昨夜整理《河图》残卷时展柜的蓝光。
她记得自己闭馆前还在检查恒温柜,咋就到这红轿里了?
正想着,轿身猛地一震,外面传来马夫的吆喝,接着是车轮压碎石的声音。
沈昭被甩到左边,额头撞到老妇人怀里。
这一撞让她想起更多事:沈府西跨院漏风的火盆,王氏喝茶时镯子碰桌子的声音,还有她说“你是私生女,替阿姐冲喜是你的福气”。
沈昭扶着老妇人胳膊坐首,发现轿外不对劲。
迎亲的喜乐声没了,只有风裹着砂石打在轿帘上,像有人拿石子砸。
她后颈冒冷汗,心跳得飞快,就像有根线拉着她往外看。
“嬷嬷,掀开帘子。”
“不行!”
老妇人首摆手,“冲喜的新妇见外客坏规矩,夫人知道了要...”“我头晕,透透气就行。”
沈昭打断她,指甲掐进掌心。
老妇人咬咬牙,掀开半幅轿帘。
山风灌进来,吹得沈昭鬓边的花乱晃。
她一看,他们正走在两山之间,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深涧。
更吓人的是,大白天的天像被泼了墨,乌云压下来,云底泛着紫光。
云缝里,二十八颗星星一闪一闪,排成她熟悉的样子。
“角、亢、氐、房...”沈昭小声念着二十八宿的名字,声音都哆嗦了。
她修过西周青铜匣,匣盖上就有这星图。
教授说这是古人为“荧惑守心”异象做的预警图,可现在星子的轨迹不对。
“不对,角宿偏了三度,亢宿和氐宿的连线要断了。”
沈昭抓住老妇人的手腕。
老妇人被抓疼了,却不敢挣脱:“姑娘说啥,我不懂星星。”
“不是星星。”
沈昭呼吸急促,眼睛发热,那些星轨动起来,金红的光连成网,网的那头是山崩。
她看见左边峭壁裂开,碎石往下掉,接着山体崩塌。
飞石砸中前面的仪仗队,红绸扯碎了,抬灯的人惨叫着掉下悬崖。
然后起火了,火烧红了半边天,云都成血红色了。
“啊——”沈昭尖叫一声,捂住眼睛。
再睁开眼,星轨没了,可心跳震得耳朵疼。
她摸到额头全是汗,指甲还掐在老妇人手腕上。
沈昭抓着老妇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嬷嬷,信我,前面要出事,山会塌,火会烧,人都会死。”
老妇人眼睛瞪大,想起二十年前尚书老爷说这孩子生在“荧惑守心”夜,命里带星象,怕是要应大劫。
“姑娘说的是真的?”
老妇人声音发紧。
沈昭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想起青铜匣底的铭文“星轨现,劫数生,见兆不报者,血溅五步”。
以前她当是迷信,可现在星轨和预警图一模一样。
“是真的,嬷嬷,快让队伍停下。”
老妇人犹豫了一下,扯开嗓子喊:“停轿!
新妇晕轿了!”
外面一阵乱脚步声,前导的执事喊:“咋回事?
侯府喜轿不能随便停!”
“我家姑娘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山路颠得厉害,刚才吐晕过去了!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人问起来,你担待得起?”
老妇人提高声音。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马鞭声:“停半柱香!
让轿夫去林子里找口水,别误了吉时!”
轿帘放下,沈昭靠在轿壁上闭眼。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也感觉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异能”,现世的她是考古学家,古代的她是私生女,两种记忆搅在一起,眼前是血色天空和崩塌的山。
“姑娘?”
老妇人碰碰她的手,“您真能看见山崩?”
沈昭转头看着她,老妇人眼角的红痣在阴影里一闪一闪。
她想起青铜匣里的残简“见星轨者,必受星罚。
轻则折寿,重则魂散”。
“嬷嬷,不管啥时候,你都跟着我。”
老妇人眼眶一热,使劲点头。
轿外风声更大了,沈昭透过轿帘缝,看见乌云又压下来,云底紫光里,角宿的星星好像要掉下来。
她摸摸腰间的玉佩,这是现世同事送的,刻着“慎独”俩字,现在贴着皮肤发烫,像在提醒她啥。
“要来了。”
沈昭小声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闷响,像有个大东西断了。
轿身一震,沈昭看见老妇人的脸晃了晃,看见金线绣的娃娃变得清楚,脸上全是害怕。
她眼里,星轨又出现了,比刚才更亮更烫,好像要把她魂魄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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